煜王府的灯火彻夜长明,与窗外皎洁的月光遥相呼应。王府内的后院是从未有过的喧闹,不时的有侍女端着水盆一趟趟的进进出出。
夏日被晒了一天的井水迟迟无法将紫嫣的体温降下来,她的小脸被烧得滚烫,冷凝煜不断的为她更换额头上的帕子。因需褪去衣衫,方才能处理肩头的伤口。冷凝煜只好斥退了下人,让御医候在幔帘之外,由自己亲自验伤,描述详情。
五个血窟窿清晰可见,已经感染发黑,伤口四周肿胀隆起。按照御医的指示帮她小心翼翼的清理,触目惊心的血肉让他擦拭的手不断的微微颤抖,生怕弄疼了她。
“啊……百里哥哥,百里哥哥!”她早已因过度高烧而神志不清,肉嘟嘟的小嘴不断呢喃着,眉心蹙成一团,浓密的睫毛不时的抖动。
她应该是太过难受了吧?冷凝煜用手指温柔的舒展开她的眉心,眼底的酸楚却毫不掩饰。她唤着百里轩名,虽然他自知无论如何也不会唤自己,但听到别人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还是难掩酸涩。他低垂眼帘,轻轻的抚着她的额头,“宝贝,别怕,王爷在呢,有王爷陪着你呢……“
他唤她宝贝,因为上一世,她嫁他时不过才十三四岁,特别是那张肉嘟嘟又浓眉大眼的娃娃脸,看起来像极了巧夺天工的瓷器娃娃。无论怎样看,都想捧在手心捏一捏,但又生怕吹弹可破的皮肤被挤出水来。她温柔的声音,更是让人百听不厌。她,就是他的宝贝,是他一世获得的最珍贵的至宝。
他细心的在她唇边滴上汤药,俯身用双臂将她揽在怀中。迷蒙之中的慕容紫嫣先是条件反射的闪躲,片刻后,又乖乖的将头深深埋向他的胸口,安心而沉沉睡去。
月亮爬上树梢,又缓缓划出天际,东方出现了鱼鳞般的淡紫色朝霞。
一侍卫突然来报,冷凝煜“嘘”了一声,做出不要吵醒的手势,便轻轻的将门掩上。
“王爷,昨日夜间,整个京城流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太子殿下休了太子妃,如今北慕王府被议为教女无方,家女不够忠良,已成了天下笑柄。”
“消息是从何处传出的?”
“禀王爷,查过了,是太子府内散播出的消息,并且凌晨时分,太子已将休书张贴于皇榜之上,并附上了皇上的手谕。“
“什么?此事已经惊动到了父王那里?”冷凝煜满脸惊异,心想:“难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不会啊,那如此这般兴师动众,又是为什么呢?”
“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说罢,低头沉思,又连忙叫住侍卫,“还有,此事不要在府内宣扬,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能将此事泄露给小姐。”
“是!”侍卫毕恭毕敬的行礼后离开。
转眼间,几天已经过去,冷凝风并没有耍什么花招,而慕容紫嫣的身体经过调养,也恢复了些。
“灵儿,扶我下床,我想梳理下发髻。”慕容紫嫣倚靠在床头,伸手抓了把蓬乱的发丝,低头看着,唤着冷凝煜亲自为她挑选的丫鬟。
“小姐,灵儿就在床上给您梳洗吧。”这是冷凝煜指示过的,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慕容紫嫣看到自己的脸,所以房内的铜镜都已撤去。
“近些时日,一直卧病在床,整个身体都觉得沉重,我也想走动走动。”慕容紫嫣的脸色却是红润了些。
“这……小姐……”
“怎么啦?”还未见来人,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拜见王爷。”众婢女纷纷跪下。
冷凝煜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轻挑浓眉,眼里含着笑意,温暖恬静。
“王爷,小女想出去走动走动。”她看着他,眼底是无法让人回绝的渴求。
“好!本王陪你”他转头看向灵儿,“快帮小姐梳洗更衣。”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会来得如此突然,她冥冥中感觉到哪里不对,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眉不曾这样弯曲,眼睛也不曾这样细长上挑,鼻骨也不是这般弧线,她瞬间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开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阵,才大叫着”铜镜!我要铜镜!“
丫鬟们依然一动不动,只是脸上都是复制般的慌张犹豫。
冷凝煜依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淡然,示意灵儿,“去拿!”,然后将右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凝神的看着她,并不做声。
“啊!”当啷一声,铜镜摔落在地,弹起落地的回音久久不息。她抱着头不敢相信,除了眉心的那枚朱痣外,怕是再没有其他地方可相信镜中的居然是自己。
他嘴角动了动,墨黑的眼底掠过一丝犹疑,欲言又止,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将地上的铜镜捡起,再次拿到紫嫣面前,阳光洒落般的微笑,“这个模样也挺好看的吧?怎么把你吓成这般。”
“你再好好看看!”说着,边用肩头拱了拱她的肩,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
的确,这面容不仅可爱程度不减,并平添了几分美艳和仙气,奇怪的是,尖尖的下巴搭配肉肉的小脸儿居然这般好看,朱红竟然落在这个瓷器娃娃般的小人儿眉间丝毫没有违和感。
“快将我变回去,快将我变回去啊!”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
“干嘛要变回去?我看就这样甚好。”他嘴角一边上扬,微微一笑,美好的,迷人的,甚至有些邪魅的。
“不行,我这样怎么回府啊?不行不行……快将我变回去!”
“紫嫣,你听我说。”他双手扶住她的肩头,阻止她像拨浪鼓一样摇晃的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踪影,眼底尽是严肃与认真,“从你沦为妖的那天开始,你便已经不是慕容郡主了,莫离才是!”
她幽蓝的眸底已经含着泪,咬着唇,定定的看着他,肩头紧紧的收缩成了一团,并没有开口否定,而是平静,平静中又隐匿着悲伤。
乱了,全都乱了!她就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迟迟不醒。她有多希望,这真的就是一场梦,会醒的,会醒的……
“你仔细看看这张脸,这并不是别人,而是你!这就是上一世你的样子。”他放开她的左肩,在一次将铜镜举在她的面前。
慕容紫嫣双臂抱膝,积怨、委屈瞬间都冲上心头,压得她再也无法控制,泪水像卸了堤的洪水,从那幽蓝的泉口奔涌而出。她也再不顾及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将头深深的埋在膝间,放声痛哭。
这哭声就像尖刀一般,扎入冷凝煜的心头。他浓密的睫毛遮着了那暗黑得如无底深渊般的双眸,慢慢的上前,温柔的将她拦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