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礼是不会要这个孩子的,他有一儿一女,堪称完美,再说坟墓地里出现的小孩,多不吉利。他甚至都不想让这个孩子进他家门,他嫌弃这孩子晦气。可是,他的老父亲——七十多岁的黄德福就站在村口,远远看见他抱着三个孩子回来,简直是欢天喜地,连说祖上烧了高香,黄家竟然出了三胞胎。
三年多没有回家,老父亲黄德福已经腰弯背驼了,黄四礼不耐烦解释道,“我都打电话给你说了,是双胞胎,不是仨胞胎。”
“是仨胞胎,我都跟亲戚邻居说了。”黄德福呵呵笑道,他老的牙齿都掉光了,耳朵也聋了。
“错了,是两,不是仨。”黄四礼伸着两个指头大声说。
“对对!”老父亲开心地看着三个小孩,根本不看黄四礼,“是仨不是双。”
老父亲只顾着看三个小孩,根本没有在意黄四礼说什么。不过,也难怪老父亲看不出来,黄瓜瓜抢走了小孩的帽子,黄豆豆抢走了他的靴子,现在他穿着黄瓜瓜的衣服,带着黄豆豆的帽子,看上去和一般的孩子没有区别。
黄四礼对老父亲说,“我要把他送给人家。”黄四礼指着捡来的孩子说。
“是不是觉得养不起三个?”老父亲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这个是捡来的。”黄四礼说。
“养仨孩子压力大,是不是要找借口送走一个?”黄德福怒气冲冲问。
“他真是捡来的,就在后面杨家坟地。”黄四礼给父亲讲了遇到孩子的经过。
老父亲根本不信,“坟地里拣来的孩子,你可真会编故事。如果你实在不想养三个,”老父亲也不固执,“就把女孩送给人家,反正女孩养大了也是人家的人。”
黄四礼简直要被老父亲气哭了,女儿可是他亲生的呀!
黄四礼给老父亲说不明白,就气呼呼回到卧室,发现电视机开着,上面正在说春运时候的冰雪,许多人回家探亲的人,因为冰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有我受到的影响大吗?”黄四礼气哼哼骂道。大雪天里,哪个变态的人,丢弃小孩在杨家坟地,黄四礼好心把他捡了回来。
“怎么不报道我,我做了好事!”黄四礼对着电视不满道。极寒天气,没有人出门,而且他抱着孩子离开以后,雪一直在下,把黄四礼的脚印掩盖的无影无踪。他做了好事也没有人知道。
真是好事不出门啊!
黄四礼想要关掉电视,但是突然出现了天气预报,上面在说反常天气,黄四礼停下,看着电视。
黄思礼黄四礼一家下了火车,坐上了汽车,又顺路搭上了老乡的毛驴车。后来就再也找不到愿意去他们村里的交通工具了。因为此刻,大雪纷飞,再加上远处浓云滚滚,要下大暴雨的样子。黄思礼黄四礼看看老家坎坷不平的狭窄土路,和空旷无人的田野,无处躲雨,再加上归家心切,他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孩子,黄太太拉着行李箱,他们决定冒雪步行回家。
如果不是看见蝙蝠纷飞,他早就把出门时的不愉快忘了。蝙蝠怎么在大白天到处乱飞?天快黑了吗?黄思礼黄四礼看了看表,现在是大白天正午十二点。但是,这鬼天气阴沉灰暗,也许蝙蝠以为到了晚上,它们没有表看,把这样黑暗的天气误以为晚上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天空翻滚的乌云似乎很不正常,黄思礼黄四礼看到远处那些云朵几乎已经挨着地面了。
“这样的鬼天气。”黄思礼黄四礼在心里诅咒着。
寒冬腊月,漫天飞雪。可是竟然狂风大作,闪电雷鸣,雷暴雨即将到来。在这极端反常的寒冷天气里,乡下人早就躲进暖暖的被窝,不出门了。可是黄思礼黄四礼为了过个团圆的春节,还在冰冷的风雪中跋涉。突然,他停下脚步。
他似乎听见婴儿的哭声。
黄太太显然也听到了,她惊讶地看着黄思礼黄四礼怀里,可以肯定不是她的孩子在哭,因为他们的双胞胎儿女睡着正香。
低垂的浓云里不时有刺眼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雷鸣。黄思礼黄四礼站在雪地里侧耳倾听:轰轰隆隆的声音中伴有隐隐约约的婴儿哭声。
黄思礼黄四礼夫妇面面相觑,打量空旷的田野,在这恶劣的天气里路上行人绝迹。几大片土坟堆在旷野显得萧条凄凉,这地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可是,婴儿的哭声,随着风,传进黄思礼黄四礼夫妇的耳膜。
在这冰天雪地里,哪里来的婴儿哭声?
谁家孩子在荒凉的旷野哭得如此凄凉?
“等等,”黄思礼黄四礼先生说;“等等,哭声就在那团云雾里面。”
这时,狂风的作用下,低垂的浓云飘到坟墓地的上空。太太看见黄思礼黄四礼指着一大片坟墓地,吓得直发抖。
“不要管了,”黄太太说:“这样的鬼天气。”
翻滚的乌云,刺眼的闪电,轰隆隆的雷鸣。蝙蝠在低垂的浓云里纷飞,白鸽也在墨黑的云团旁边打转。这样的天气里,谁家孩子会在坟墓地里哭泣?黄思礼黄四礼把两个孩子塞到太太怀里,独自走进墓地。
“哦,天啊——!”黄思礼黄四礼在一座高大的坟墓旁边叫起来,显然,坟墓后面有什么东西。
太太抱着一对双胞胎儿女浑身发抖。
“快过来看,这是?”黄思礼黄四礼急忙呼喊太太。
这时坟墓地上空的乌云骤然翻滚扭曲,炸雷噼里啪啦,龙卷风绕着坟墓急速打转。太太战战兢兢走进坟地。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炸雷,闪电冲天。震得坟墓似乎都在颤抖,雷电轰鸣,火球翻滚,所到之处一片火海。黄太太吓得瘫坐在雪地不能动弹。
震耳欲聋的炸雷过后,大火也被龙卷风卷起来的雪堆压灭了。浓烟滚滚加上黑雾弥漫,黄思礼黄四礼眼前一片模糊。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怀里多出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和黄瓜瓜一般的年龄,只是穿戴极为不同,他头戴一顶虎头帽子,上面珠翠晃动。身穿缎子做的斜对襟棉袄,脚穿一对虎头靴子,好似一个古代的婴童。显然他一定经历过什么,棉衣被划开,里面的白棉花染上了鲜血。他受伤了,鲜血正啪嗒啪嗒滴在黄思礼黄四礼的棉衣上面。他在黄思礼黄四礼的怀里,看上去伤痕累累,但是可以肯定尚有气息,因为他的手正紧紧地抓着黄思礼黄四礼的毛衣。
黄思礼黄四礼掰开他的手,看到了伤口。他的两个手心里都有一道被划的,深深的伤痕。
他曾经哭过,泪水被冻在脸上,亮晶晶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黄思礼黄四礼。
“一定是他自己跑我怀里来的。”黄思礼黄四礼意识到太太满脸惊讶地看着他怀里的孩子,解释道。
当时那个炸雷把黄思礼黄四礼吓蒙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走进坟墓地,看见一个受伤的婴儿,躺在雪地上。
一道刺眼的闪电就从漫天的乌云里直劈下来。等黄思礼黄四礼睁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在他怀里了。这一切来得快,去的也不慢,他甚至不知道孩子怎么在他怀里的。
他只记得,一道闪电直劈过来,就听见噼啪一声,等他敢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番折腾,黄瓜瓜也睡醒了,他对这个捡的小孩来了兴趣,缠着妈妈非要他的帽子。这顶帽子上面的珠翠看起来不是假货,说不定值不少真金白银。黄思礼黄四礼一把揪下帽子戴在他的宝贝儿子头上,反正没有外人看见。黄思礼黄四礼想把这个孩子重新丢弃在坟墓地里,继续回家。可是他发现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狂风呼啸阴云笼罩的坟墓地里,有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