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卞之江说与“燕子”的决战开始了,米穹不由一怔,忙问道:“公子,此言何意?”
卞之江便把刚刚的御前会议简略地向米穹讲述了一遍,米穹沉吟着道:“原来如此,可是现如今‘燕子’和我们‘影子’基本上旗鼓相当,所以才能保持这个平衡的局面,如果我们贸然出手,恐怕……”
卞之江苦笑了一下,他何尝不晓得此时与“燕子”决战,对己方是大大的不利,主要的原因就是作战的主场设在大燕,而他在大燕多年布下的局面难免会受到池鱼之殃,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将“燕子”扑灭,“影子”必然也会受到不小的损伤,但他又能如何呐?楚皇已将与摩羯国联合受阻的心火发泄到了他的身上,君王之怒不亚于万钧雷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做出部署,力争将损失减少到最小的程度。
卞之江将自己的难处说与米穹,他一直将米穹当作自己的长辈看待,有什么心里话也只能讲与米穹了。
卞之江的心里还有一层担忧,但他没有向米穹说,那就是门下省纳言黄子声。
与简为常的尚书省相比,门下省的职事比较贴近皇帝陛下,说白了,如果说尚书省是与皇帝打擂台的部门,那么门下省则专职为皇帝出谋赞画,此次摩羯国来使,卞之江已看出芈天平颇为意动,而且看黄子声的态度虽然没有表现得太过坚决,但卞之江可以肯定,无论是从迎合皇上的角度还是对抗简为常的角度说,黄子声必然赞成与摩羯国联合,而黄子声与简为常的派系之争已是尽人皆知的事了。
米穹听了,也是哑然无语,这时,外面一个恭谨的声音响起:“公子,马奎求见。”听声音,米穹知是卞之江的得力干将欧阳林,但马奎却不知是谁,只听卞之江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一阵步履声,一个大汉闪身进来,好一条壮汉,三十余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一双虎目顾盼有神,进得屋来,恭恭敬敬地向卞之江深施一礼:“属下马奎见过公子。”
卞之江伸手虚抬:“免了,见过米老。”
大汉马奎又向米穹深施一礼:“见过米老。”
米穹点头示意,见米穹将疑问的目光转向自己,卞之江微笑道:“马奎是我安插在大燕的一根楔子,我大楚在大燕的所有势力均由马奎居中联络、沟通,此次我派他跟随米老。”说完,向马奎示意,马奎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在案几上摊开,米穹见是一张地图,上面勾画出楚、燕双方重镇所在,卞之江指了指上面一处所在:“这里,是大燕的一处重要关口,赵元琼统兵十万,就驻扎在此,我准备就在此处,剪除‘燕子’。”
米穹见卞之江所指之处重重地写着“卢州”,又听其说在此剪除“燕子”,不由疑惑地望向卞之江。
卞之江看了看米穹和马奎,扬声道:“现在可以确定,‘燕子’是以那个女子为饵,钓我‘影子’,好,我就如其所愿,飞蛾扑火,这样,‘燕子’必也全力以赴,大部精锐投入其中,到时双方皆是欲罢不能,势必造成全面开战的结果,我们索性就大干一场,决战之地就设在卢州。”
米穹不解地问:“既是重地,大燕的控制势必严谨,更何况还有赵元琼的十万人马,我们为何还要偏向虎山行呢?”
卞之江笑了笑,看向马奎,马奎会意,向米穹解释道:“是这样,米老,我大楚近几年在卢州苦心经营,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首先,在这里,”他用手在图上卢州的西边指了指:“大约二百里左右有一座‘崩云山’,约有三千兵马,寨主叫连城虎,表面上是占山为王,实际上是我大楚埋在大燕的一颗钉子,大燕也曾数次围剿,但‘崩云山’山势连绵,且数处险隘,皆是一夫当关之处,此次行动,‘崩云山’大概能牵制大燕四到五成兵力;其次,在卢州境内,我们尚有数处暗桩,皆已在此扎根。”说完,手指下移,“此处,卢州西南方,距卢州约五百余里,据可靠情报,五天之前,梁国余孽聚集十万余众扯旗造反,赵元琼已统兵五万前去征剿,至此,卢州的军备力量绝不超过一万人,而暗战,我大楚与大燕按最坏的打算也是五五之数。”言毕,抬头望向卞之江。
卞之江笑眯眯地看向米穹:“米老,怎么样?现下卢州还有多少军事力量您已了然了吧。”
米穹沉吟着,良久,微微点头,笑了笑:“是啊,谁能想到诺大的一个重镇,此时已是外强中干了呐。这样吧公子,马奎先到卢州去设局,老朽还要拜访一位高人,如果能将他请出来,对付‘燕子’就更有把握了。”
卞之江闻言大喜:“米老可是说……?”
米穹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米老此行若成,卢州必成‘燕子’的铩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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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关的情况已在第一时间通过飞鸽传递到了俞轻鸿的手里,此刻,她正拿着这份情报详细地看着,当看到刘响出手的那一部分的时候,俞轻鸿俏丽的面容浮上一抹微笑,不无爱怜地喃喃自语:“臭小子,到底忍不住了。”
看罢情报,俞轻鸿蹙眉沉思良久,轻摇了一下小金铃,一名女内卫应声而入。
“请关老和刘先生到前厅议事,还有,把在家的两位统领一并请来。”
“是。”女内卫得令而出。
小半个时辰后,“燕子”总部议事厅内坐了四个人。右首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一名老者,五十多岁年纪,圆圆胖胖的脸,圆圆胖胖的身材,他是俞轻鸿的首席谋士关海山,出身于名门,从小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允文允武,但大多数人只知道他腹有良谋,至于会武功一说,大家只是会心地一笑,那只不过是富家公子充门面的几手花拳绣腿罢了。但俞轻鸿却对他知根知底,五年前胡蛮十七名渗透者在大燕的西北重镇“大山关”遭遇重创,仅余二人逃回,就是关海山一个人的杰作。
坐在关海山下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一袭青衫,身材偏瘦,看外貌是一个典型的书生,确实,他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他叫刘元静,是大燕贞明二年进士出身,纯文人一个,但他有一个过人的长处,就是于细微之处见真功,他往往能从别人不注意的细节处发现问题,这也是俞轻鸿重用他的原因,他和关海山在一起能起到拾遗补缺的作用。
在二人对面,上首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与刘元静一般做书生打扮,亦是一副文弱的样子,但不了解他的人往往就吃亏在他这付外表之下。他就是俞轻鸿座下五大统领之一的元亮,江湖人称“小虬龙”,言下之意就是他的行事风格直追当年的“虬龙刀”肖宏远,他负责的是晋国事宜。
在他下首是一个纠纠武人,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健硕,一部络腮胡须亚似钢针一般。他是负责梁国事宜的统领万俟荣,人称“火烧金刚”,亦是俞轻鸿的得力干将。
几人坐在一起正在猜测着总领大人将他们聚在一起会有何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几人知是总领大人到了,齐齐站起来,迎接总领大人。
俞轻鸿缓缓步入前厅,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坐在当中椅子上,环顾众人,拿出刚收到的情报:“这是刚从石门关传回来的情报,诸位先看一看。”言毕,首先将情报递与右手的关海山。
情报不长,只是概要地汇报了在石门关发生的事,很快就在四人手中转了一圈,然后元亮将情报交回了俞轻鸿。
俞轻鸿笑吟吟地看向众人:“诸位有何看法啊,都说说。”
性急的万俟荣第一个开口嚷道:“我看这是大楚这帮兔崽子向我们挑战呢,胡蛮和‘云海盟’也想趁火打劫。”
边上的元亮白了他一眼:“你瞎嚷嚷什么,”转头看向俞轻鸿:“总领大人,这位许萍带回来的是什么情报?为何通过这种方式回传?”
万俟荣被元亮抢白一句,嘟囔一声,听元亮发问,知道自己没有弄清情况,便也将问询的目光投向俞轻鸿。
俞轻鸿对着元亮赞许地点了点头:“是这样,许萍是我们布在大楚的一名‘燕子’,一个月前她策反了一名‘影子’的内勤人员,得到了一份大楚布在燕京的暗桩人员名单,刚一得手便被‘影子’察觉,于是开始截杀许萍,同时胡蛮和‘云海盟’也想分一杯羹,许萍侥幸逃回大燕,几路人马追踪而至,到了安邑,许萍与我们在安邑的人员汇合。为了让这份名单发挥更大的功效,许萍便想以己为饵,从安邑返京,调出‘影子’布在大燕的暗桩,而这份名单早已传回总部。”
听到此处,在座诸人皆为许萍的勇气赞叹。万俟荣又问:“名单上的人可控制起来?”
俞轻鸿苦笑一下:“还是晚了一步,等我们布控的时候,名单上的人已撤得十之七八,我们落后了。”
关海山捻须沉吟道:“看‘影子’的举动,想是已识破许姑娘的计策,既已识破却依然派人追杀,说明他们也是想以此为机,与我们展开对决。”
“正是,”元亮接口道:“我们与‘影子’较量数年,但都是放在了暗处,谁也没有越过这个底线,但这次在石门关‘影子’派出来一个客卿级的人物,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开始将重心放到了与我们公开较量上。”
刘元静摩挲着长着微须的下颌,言辞谨慎地道:“大燕与大楚对峙多年,谁也不敢妄言轻动,仅有的几次边关摩擦也都是试探的性质,我的看法与二位一致,我感觉这一次‘影子’要当大楚的先行军了。”
“刘先生是说大楚要对大燕动手了吗?”万俟荣瞪大眼睛看向刘元静。
“是的,”刘元静肯定地道:“双方谍战,你来我往,应处于一种秘而不宣的状态,但‘影子’此次一反常态,大张旗鼓地在大燕地界行事,说明他们已准备好了破釜沉舟,与我们决战,此其一;其二,‘云海盟’与胡蛮皆介入其中,‘云海盟’且不管他,搅风搅雨这是他们一向的风格,得手了,他们得利,反之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但胡蛮的介入,说明胡蛮也看中了这个契机,借此与大楚搭上关系,而平原作战始终是大楚的短板,胡蛮的出现则弥补了他们的缺失。这样,大燕与大楚的交手定会提前,兵法有云:‘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此,我们就变成了大楚首要目标,除掉了我们,等于是将我大燕变成了瞎子、聋子,从而增大了大楚的成功之数。”
听着属下们侃侃而谈,俞轻鸿也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得失,说心里话,当许萍的计划刚刚报到她这里的时候,她被这个勇敢聪慧的姑娘这疯狂的计划震惊,她第一反应便是想否决,但许萍有一句话打动了她:“以微弱之躯赢取最大之利乃职下毕生所愿,祈请总领大人成全。”
当俞轻鸿举轻若重地在那页薄薄的纸张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俞轻鸿就反复推敲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生怕出现一丝缝隙,没想到在石门关就差点儿出现纰漏,幸好刘响出现了,这使俞轻鸿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多半,最起码许萍的安危应该可以保证了,对这个小师弟的身手,俞轻鸿是相当的放心。
想到这儿,俞轻鸿向一旁伸手示意,座中四人知她有话要说,皆正襟端坐,望向俞轻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