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舒飞他看到夜的光闪过贝冰莹那透明的耳根。他也谈过几次恋爱,有轻有重的,有敷衍潦草的也有认真的,他最后的经验教训是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也喜欢自己的女子共度一生。他把贝冰莹在他家蜂场和孔雀跳舞的照片放大了,挂在了他的房间,天天看,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喜欢。
情深缘深爱得深,要睡就睡心爱的人,胡乱那个的是初级生命。他对贝冰莹很有兴趣,从在火车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胖乎乎的脸儿有些莽撞的婴儿肥,两个大眼睛里含着泪,眼泡仿佛都肿了起来,有着一种伤心的无力和悲壮……。那个时候,高舒飞就仿佛一个小男孩对一桩什么事有了好奇,心里有了想把那大幕掀开一条缝隙、眯着眼往里看那秘密的意趣。现在,他知道了关于贝冰莹的故事的来龙去脉,他倒笃定下来,他不急,也不能急,他已经参与进来。他想要这个女孩子忘记忧伤,就像那天在他家蜂场和孔雀一起跳舞时的那样,轻松的活,安然的活,心无阴霾,眼影随着大眼睛熠熠生辉光彩流动,如孔雀开屏绽放,而他在她的身旁。
现在的女孩子大多现实又势力,别的人、别的任何人未尝不是如此。贝冰莹那样一个女孩子,她的真实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他很想知道,他已经知道。他们这些男孩子,北京男孩子,好多的是不屑于找一个外地的女孩子做老婆的,生活习惯、心里状态什么什么都不太一样,好像是找了外地老婆还要比别人矬三分,这样的现实。而现在,大量的北京人其实是外地人。高舒飞他才不管,他想要这个女孩子成为自己的人,自己的亲人。
高舒飞他看着贝冰莹走向那片别墅,淹没。
高舒飞他没有什么生活压力、经济压力,他爸爸有农场养蜂场,而且又那么会经营,把蜂蜜蜂王浆分开卖,蜂王浆全在原木制成的小框子里,六角菱形,按照蜜蜂的原始思维和原生态,矫情骄傲娇美自然又玲珑,高舒飞他在城里商场开了专卖柜台,雇的有服务员,他只要经常过去看看就可以了,他城里也有房子,他可以城里乡下来往生活穿梭生活,不怕一天到晚见不着太阳,也不怕没有钱花没有工作。
贝冰莹在别墅旁蹲下来,屁股挪在门前的台阶上,确切的说是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再次给她爸打电话。电话倒是通了,老贝就是不接。贝冰莹再打,越打越生气,顺手就把电话扔了出去。高舒飞正好接着,站在草坪的路灯下笑。
贝冰莹看了一眼高舒飞,说:“你怎么在这儿?”
高舒飞随便一指,说:“附近不是有房子吗?”说着走过来,把手机递给贝冰莹。
贝冰莹低头把手机揣进口袋,说:“可惜我家的房子不能搬来这里。”
高舒飞就又笑,笑得欠欠的、坦然的。贝冰莹也笑了笑,说:“安啦。”扭身走。高舒飞说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贝冰莹说改天吧。
高舒飞说:“喂,看一下你的微信。”
贝冰莹一看,高舒飞给她发了微信现金红包,有些感动,说:“怕我没吃的吗?”马上给他退了回去,说:“我有钱。”
这样的女孩子是永远不会说自己没钱的,咬着牙也不会向他乞讨。高舒飞很感动,笑笑,道:“喜欢的话到石卫国的川菜馆去吃川菜啊,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吃饭记我的账,你可以经常在那里遇见我——”
贝冰莹知道高舒飞是怕她吃不上饭,转身,向他挥了挥手。
高舒飞看着贝冰莹进屋子里面去了。
贝冰莹把手机撂在床上,也不想吃饭,想她爹和那个毕爱月拿着她辛辛苦苦挣得一万块钱不知道哪里去了。哼,后娘都是大灰狼!何况,毕爱月是什么身份啊,连后娘都不是,只是她爹个相好的,说好听点叫情人,情人往往是无情人。还有那对狗男女,黄诚斌和龚小娇,龚小娇竟然怀了孕,黄诚斌竟然想逃回来。“我的怀抱没刺吗?”贝冰莹恨恨道,竟然对那两人生起一丝怜惜。毕竟大家都太年轻,都在北京,都不容易。
高舒飞在贝冰莹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去,翘曲着一条腿,看着路灯下的白蒙蒙,茫然着今后的故事。他不慌不慌不慌。
贝冰莹突然想看看高舒飞走了没有,就悄悄走到窗前,往外看着。当然,她看到了高舒飞。贝冰莹突然有些紧张,难道高舒飞……在喜欢自己吗?她想起来那么多的偶然,那么多的偶然,她和他的那么多次的相遇,对,还有相约,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还有那只也姓贝的孔雀,难道……他在喜欢自己吗?天啦天啦,怎么办?贝冰莹一扭脸,看到桌子上的茶杯下压着一叠钞票。哎呀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贝冰莹扑过去,把那叠钞票拿在手中,一时有些激动,忽而又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准是七公主安琪琪留给她的。正想着,安琪琪电话打过来了,说:“小冰啊,给你留了五千块零花钱啊,坚持到你发工资没问题吧?……”贝冰莹说没有,有些哽咽了,连忙挂了电话。都说好朋友是前世的姐妹兄弟啊,姐妹兄弟也是不一样的啊,看看龚小娇就知道了。温暖的人心残酷的现实!贝冰莹这一下子又想起龚小娇,不由的就两手分啊分,分出三千块钱来。龚小娇得用啊。残酷的现实温暖的人心。
高舒飞不知道,贝冰莹在屋子里戴上了一个黑色的兔耳朵帽子,正站在镜子前,掏出手机,自拍。自拍也是一种宣泄。
好滑稽啊。贝冰莹觉得自己,觉得一切。她可不想再恋爱了,她的心还没有从黄诚斌那儿抽出来,准确的说,她还没从那种伤害中把自己剥离出来,对,剥离;好吧,剥离不出来自己,就从自己的皮里肉里骨里血里灵魂里,把他剥离去!解扣,彻底解扣,哪怕血沥呼啦带出血带出肉!不再陷在这桩痛苦里,去面对现实,过真实的人生。
贝冰莹她又往窗下看了看,她问了问自己,是不是喜欢高舒飞,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再也不会喜欢谁了。是的,在一段感情伤害后,好多人都会失去爱的能力,有的人是暂时,有的人是永远。
贝冰莹她觉得,她再也不会去陷入一段爱情里了。
第二天傍晚下了班,贝冰莹就去了黄诚斌和龚小娇的小窝,提前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了,去给他们送钱。路上,贝冰莹看到有卖水果的,就突然又起了恻隐之心,想龚小娇怀孕了,大概想吃这些吧?就买了一些,去了。
到了龚小娇和黄诚斌的小窝,他们也刚刚回来,家里还简单收拾了一下,怕贝冰莹笑话吧。龚小娇见了贝冰莹,笑得有些难堪,还问了她爸老贝的情况。黄诚斌去接水果袋子,竟然还开得出玩笑,说来就来呗,还带东西?贝冰莹“啪”一下就把袋子扔在了桌子上,没好气道:“利息。”胶东人的秉性就是这样的,疼吧,还要骂着。贝冰莹剜了黄诚斌一眼,说:“你别吃啊,给龚小娇的!”龚小娇泪就出来了,是真的出来了,有些奔涌,说:“吃了饭再走……”
贝冰莹说:“不吃了……。以后我跟你们没关系啊,上帝保佑,阿弥陀佛,愿咱们冤家不路窄,谁也别碰见谁。”
黄诚斌笑了,龚小娇上去拉住了贝冰莹的一只胳膊,说:“那也得吃顿散伙饭吧?”黄诚斌借机跑进厨房,夹了一个剩饺子出来,塞进了贝冰莹嘴里,还道:“来,萝卜缨。”
贝冰莹扒拉开龚小娇的手,奔了出去,哭了,吐着那饺子,呸,呸呸呸。龚小娇喊:“钱,钱……”
贝冰莹不得不回来,把三千块钱给了黄诚斌。三个人默了一会儿,贝冰莹说:“别打胎,结婚吧,好好当爹当妈……”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