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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老大回”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少男少女对情感的启蒙对象,往往有超乎寻常的记忆与美好向往。比如李不亏,他的情感启蒙对象应该是秦仙子,那次在凤台楼上,翡翠楼的吴妈妈揭穿了仙子姐姐将李不亏当做“童养婿”来养的玩笑话。仙子姐姐面目羞红,口含芳华,欲言还羞。因此,“童养婿”三个字便打开了李不亏人生的一扇大门,一扇美好而令人向往的大门,一扇认识男女情感的大门。

之于俏仙,或许是李不亏那杆大旗,无意间开启了懵懂小姑娘的情感大门。

月上柳梢头,人在黄昏后。(注释1)

小姑娘结束修炼功课之后,每每独自思量,不免总想起那俊逸的身影,精致的面容,还有那羞人的大旗。姨娘每每问:“你是何时看上那个臭小子的,怎么陷得如此深?”难道我要回:“我是因为看到他的大旗,方才看上了他?”这话想想都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很放荡。可我看都看了,除了他,还能想谁?

自此后,小姑娘开始读李商隐,李清照,李煜,因为李不亏也姓李。但小姑娘最喜欢的还是卢照龄的《长安古意》: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自己一次次的想,想他,想看看他。想煞了,便没脸没皮地上了鸣月峰,明知见不到他,却还是去了,那样可以离他近一些,“只是离他近一些我也很开心”。

不想今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得偿所愿,可以见到他了。怎地心中却越发害怕?

小姑娘修的是水属功法,已有些微法力。她施法打湿丝帕敷了粉面,又理了理云丝,这才走上前去。

俏仙终是进了李不亏的书房。

不亏此时正在练习书法。忽听推门声,头也没抬便道:“姐姐不是说有事要去外楼一趟?怎地如此快又回来了?”

来人并未回话,不亏挥毫写完最后一笔,抬头一看,原来是公羊俏仙!

李不亏对“自己人”一向大度。

李不亏先是一怔,想到,自己是男子汗,总该大度一些,再者自己好歹也比这个懵懂的小姑娘更懂些人情世故,之于情感方面,自己这个“过来人”需得理解这些“后生”姐妹。因此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俏仙师姐,不亏方才错认了师姐,还望赎罪。”

小姑娘有些紧张,听得李不亏话语,忙怯生生道:“没关系,没关系。”

小姑娘想说又不敢说,李不亏又不知道说什么,书房一时悄无声息。

见俏仙神情,李不亏没话找话道:“师姐来的正好,师弟正在练字,只觉字不达意,意犹未尽,还请师姐帮忙指正一番。”

俏仙忙道:“好的,好的。”走上前去。即刻又觉得这话回的不合适,应该谦让一句,心中便又恼怒自己嘴笨。一时不查,竟然撞翻了砚台,一捧黑墨泼散在纸面上,将李不亏的“作业”给抹黑了,也撒了李不亏一身。

俏仙一下傻了,李不亏也傻了。

小姑娘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李不亏道:“不妨事,师姐切莫上心。此事皆因我将砚台放的太高所致,还请师姐宽心。”李不亏放下毛笔又道:“师弟满身污浊,需去清洗,你我改日再聊,师姐先请回吧。”李不亏虽然大度,但毕竟年少,还有些许尴尬。

俏仙小脸微白,抓着李不亏的衣袖不肯撒手道:“师姐真不是故意的,还请师弟将污衣给我,让我清洗赔罪。”

“不劳烦师姐费心,些许小事,师弟自会处理。”

“要的,要的。”

李不亏拗不过俏仙坚持,终还是让其抱走了脏衣服才算送她离去。

俏仙前脚刚走,秦仙子后脚进来。她见了峰上姐妹传信,怕李不亏有什么闪失,便急匆匆赶了回来。此时李不亏正在别院沐浴,并不知情。

秦仙子听闻俏仙已走,这才安心。她来到书房,看见被墨染黑的纸张,微微一怔,只见纸上墨汁纵横,却挡不住那潇洒飘逸,骨骼清秀的字体。见李不亏的字体又有长进,仙子微微点头,进而才注意到了字的内容。其上乃是张籍的《秋思》: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秦仙子暗道:“看来小乞儿是想家了。”不禁想起了几年前陪李不亏回家探亲的情形。

当年,站街会除灭之后,秦仙子欲收留李不亏,问及家中情况,方知他已经两三年不曾见过亲人,这才陪着他回了一趟家。哪知李家已物是人非,家中大门紧闭,寻遍里外,竟无一人踪影。只见桌椅染尘,院墙边堆满落叶,显然已经有些时日无人居住了。

小乞儿急匆匆跑到亲友王家,亲人相见,自然亲热欢乐,特别是他那个年轻漂亮的嫂子,抱着他直摸眼泪。一番询问才知道,盈盈经年也不过回家一两趟,小住几日便需匆匆赶回妙木山。幸好妙木山确实仙法无边,王盈盈修行神速,据说已经有了不小进步。年前回来一回,说是已经进入“结丹期”,王家人自然不懂什么是“结丹期”,但王盈盈越发钟毓灵秀,又颇受苗木门重视,王家人自然欣喜,便也没有什么怨言。

其后两年,秦仙子又陪小乞儿回了一趟家,李家依然无人。再去了王家,得知爷爷李望岳的儿子李无敬曾归家一回。他知老父不在,悔恨痛哭。可临到走时,又做了一个王临江不能接受的决定——他要卖掉李家小院。王临江苦劝无果,大骂不能,一咬牙,倾其所有,买下了李家小院,将它留给了李不亏。

那次回山,小乞儿久久没有笑脸。李无敬的做法让李不亏无法理解。本来还有寻找“亲人”的想法,也逐渐淡然了。不居家,不养老,李不亏总也能给他找些理由原谅。但回家便要卖祖屋,又让王家爷爷倾尽本就不多的家产,这便不可原谅了。

秦仙子想了一回子心事,自己愤恼起来,秀眉微扬,“哼”出声来。

“是谁惹了姐姐生气?待不亏教训他一顿来给姐姐出气。”原来是李不亏回来了。此刻他刚刚洗了澡,神清气爽来到书房,见秦姐姐在生闷气,便开了个玩笑。

秦仙子头也没回便道:“还不是你这惹人精。”仙子将那张染了墨的废纸仔细卷好。

李不亏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小乞儿’惹了姐姐,该罚,该罚,我这就将他擒来,请姐姐狠狠处置。”一边说,一边走近前去。

秦仙子将卷好的宣纸放入书架,这才转头看向小乞儿。

如今的李不亏已是十六岁的少年郎,面如冠玉,目似星朗,气若春风,飘逸倜傥。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染一丝烟尘,真挚纯洁,引人温和亲近。那些二八年华的少女都不敢用正眼瞧他,因为只看一眼,便会羞得满面彩霞。纵使秦仙子这些与他一起生活了好些年的姐妹,面对此时的小乞儿,特别是刚出浴的小乞儿,也不敢长时间盯着他的眼睛看。

这却是实验过了的。一日水仙提议,众姐妹轮流与小乞儿对视,看谁坚持的最久而未脸红,便算是赢了。结果水仙最不济,不出十息,便掩面轻笑败下阵来,秦仙子功力最高,也只是八十息,便红了粉面。这些事情无关乎男女之情,纯粹是个闲暇游戏,但也进一步证明了李不亏的杀伤力。什么东西到了极致,都会很可怕,人的美貌也是。用水仙的话便是:“姐姐从不相信‘祸国殃民’这个词,那都是些无耻男人拉女人来抗罪的借口。可看着小乞儿渐渐长大,姐姐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没了主观。狠心的小乞儿,你毁了姐姐的‘三观’,你赔我------”

秦仙子看着此时的小乞儿,白袍逸风,玉带牵云,不禁嘴角扬起微笑。“与姐姐说说,你是不是想家了?”

李不亏渐渐收起笑容,他拉着仙子姐姐纤手,直到花园小亭才叹口气道:“是有些想家。”

秦仙子听出些不同,便打趣道:“臭小子,牙口刚齐全,装什么老成?有什么话便一气说了,无论何事,姐姐还能不依你?”

李不亏没多少把握,剑眉微皱:“我想独自下山一趟,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定然返回。”

“不行。”仙子回的斩钉截铁,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

撒娇卖萌,李不亏学不来。可他也有绝活,不是刻意学的,却更有杀伤力。

李不亏不吭不响,也不争辩,一脸无辜,失落,伤心的小可怜样儿,再加上那一双水汪汪,直挠人心的无辜眼神看着你。用现代话就是,那双眼睛便如可爱娇小的拉布拉多犬一样,明亮,透彻,无辜又惹人怜爱。你怎么忍心不喜欢他,不爱护他,怎么忍心伤害他,拒绝他?

秦仙子看了几眼,实在受不住了,便扭过头去:“你学业未成,修行低微,现今这外面也不太平,不能放你一人回去。”

李不亏争取道:“我都已经筑基成功了,凡人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又回不去了?”

秦仙子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正因为你筑基成功了,才不能让你一人回去。”

“这是为何?”

“凡人有凡人的规矩,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未筑基前,你确实可在世间横行无忌,现下却会危险重重。总之,未出师之前,我不会放你独自下山。”

“哦,原来如此。那要是带姐姐一起回去呢?”

“恩?这个,可以考虑。”秦仙子就是在等这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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