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大昌的百姓评选出皇城最美一角,名列榜首的一定是夜间的中央大街。
皇城中富家子弟、皇族贵女何其多,年轻人大多都是喜欢热闹的,今夜更胜以往,摊位排在道路两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赶上节日的气氛,每个摊位前都会有不同风格的锦鲤灯笼,来往游客为了图个气氛大多都会买一盏。
锦鲤回归的热潮估计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何况槐树飘香,月下美人,连带着那颗躁动不安的悸动之心也跟着飘飘然。
人潮涌动。
“看来看去都没有合意的灯笼,还不如我亲自画一盏来的顺心”
“你眼高,人界这里再好的东西也入不了眼”
“胡说,明明这里有一样就入了我的眼”
璃沫漫不经心,一边观看摊位上的小玩意一边问瞳邪“什么?”
“这个不光入了我的眼,还入了我这里”
手被捏着放在炙热的胸膛上,璃沫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抽回手顺摊位前一盏灯笼。
“你的心够大的”
瞳邪笑着,托起璃沫手里的那盏灯笼,烛火照映出他眸中的情意款款“我对璃儿的心永远不会变”
“这话要伤了多少人,女人都是怕寂寞的”
“我让璃儿觉得寂寞了?怎么会,你想做什么我都允你,我不伤任何人,不干扰你的计划,只看着你,陪你…”
“你该回去陪陪她们”
“她们都不及你重要”
徐徐微风拂过,吹动了湖面的涟漪,城西姻缘桥对影成双,烟花飞舞。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若不是仙界迎战紧逼不退,我真想立刻飞到你身边陪你一刻都不离开”
璃沫知道瞳邪是情场高手,后宫壮大堪比皇上,调情这种事也是手到擒来,所以在他的头一点点靠近的时候就转开身体。
“那边有人放烟花,去看看”
瞳邪勾起嘴角笑,追上。
璃沫沉声提醒“手”
瞳邪没动,手还放在她腰上,用惯用的深情眼神看人“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好,我很心疼”
“我不想说二遍”
“璃儿,我等你这么多年,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璃沫停住,回头看瞳邪“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现在喜欢有夫之妇?”
“我就是喜欢你,和你是不是有夫之妇无关,再说你本就不该属于他,妖界的思想会污染你,会把你的圣洁侵蚀掉,你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你在我身边我绝不允许你变成这样”
璃沫走到姻缘桥下,并没有上去的打算,只挑了人少的桥侧站定。
“你和灼颬的思想越来越像,他觉得我不能专属任何一人,你就和他一样”
瞳邪站在璃沫身前,手扶在她身后的桥柱上,“当年你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不是后来玉皇关了你离间其他几界,犴宁又趁机骗你和他走,你早该是我的!”
这样的姿势和其他情侣无异,璃沫抝不过瞳邪,距离又太近了,只好侧过头看地面“是我自愿和他走的,那时你差点杀了他”
“你看见他受伤,看不见我流血?”瞳邪把璃沫的脑袋扳回来和他对视。
“我看见了”
“所以?”
一声所以,始终没得到任何回答。
期待慢慢黯淡,终是哼笑了一声“你的善良掩盖不了绝情,果然适合当神女。”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无法给予第二人,我只是选择了恰好对等的喜欢而已”
“他不喜欢你,从头骗到尾也叫对等?!”
狠狠一击,敲在心上。
璃沫窒住。
她已经知道了,不要再把事实讲一遍给她听……
“我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瞳老板把订单签了吧,顺便不要为难其他掌柜”
璃沫从衣袖里拿出单子。
今天醒过来的时候,瑶若说酒坊那边中午开始就出了问题,锦荣的掌柜不签单子,本来也没什么,到了下午竟然发展成所有订单全跑光了。两个时辰前还发生了碧玺的事,她头晕晕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但为了店铺的正常运行也不得不出来。
瞳邪面上的表情明显在爆发边缘,璃沫很淡定,她知道瞳邪不会揍她,所以订单被扯了个碎。璃沫把碎掉的纸扔到垃圾桶里,拍拍手说“明天我再写一份,单子已经记下。宫宴马上要开始了,我该进宫了”
手腕立刻被拉住。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根本杀不了他?!你总以为是我伤他了,我做什么都是错!他做什么龌龊的事你都能接受!你不开心了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不理我,我不开心了想跟下属发个脾气都不行,你就哭到我哄你为止,现在你和我说爱情是自私的,你到底想我用什么感情对你!”
璃沫被抱的很紧,瞳邪像要把她绞进身体里。
“你那掌…差点断了他的腰”
“不是!!”
璃沫还在愣神,瞳邪眼睛都红了,抓过她的肩膀急着解释“当时我俩同时感受到你的气息靠近,本来犴宁一直在操控血蝠跟我保持距离,结果他碎了周围的防御突然扑过来,我是打了他一掌,那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至于打残他,他撞向混沌之域的瞬间自己毁了自己的腰!根本不是我打的!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
“原来是这样吗…”
“璃儿,我为你心都碎了,你和我走好不好”
默默无言。
瞳邪没说话,因为他看见了桥上的一个人影,璃沫顺着他目光扫过去,立即推开瞳邪。
“璃儿!”
从来没有心跳的这么快过。
穿过重重人群,慌得厉害,也不知撞到了多少人,收到了多少惊异的目光,桥上人流太多,璃沫没走台阶直接从滑道踩上去“小宁!”
“小宁——等等我!”
眼见人越来越多,距离越拉越远。
璃沫灵机一动,大喊“前面的人帮我拦住宁王!哎呀快点啊——快拦他!”
皇城北,离开城中心,车马多了起来。
气喘吁吁。
总算追上,感觉肺都要出来了。
犴宁不再和旁边的人对视,转头微笑看她,笑容晃眼的很“仙子原来也在这里,好巧,是要一同进宫吗?”
“小…”
“既如此,仙子先请”
“宁…”
“宫门就在前方”
“我……”
“请”
“我不要!”
“那我先走”
“不许走!”
“放手。”
“不放!!”
“抱也没用,我又不喜欢你”
“…………”
璃沫一边走一边郁闷,喉咙跑的特别干,这会就想一头扎到井里游两圈。
“仙子是想喝水吗?”
吓!
原来旁边还有个人!
这应该是刚才帮她拦人的吧,看样子也是个官员,胆子挺大嘛,有发展前途。然后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璃沫接过道了句“谢谢,你也是进宫赴宴的?”
男子微微低头,态度不疏远也不过分讨好,谦恭道“下官是奉圣上旨意来迎仙子的”
“哦,算苏洛还有良心,知道我离不开水”璃沫把玩手里的瓷瓶,怎么看怎么像净瓶“这水哪里来的?”
“之前在殿下的诞辰宴上下官便察觉仙子喜水,凡水大多平庸,无法承仙子的圣光,唯有菩萨的净瓶之水才会与仙子匹配,来的路上恰巧经过宫内祈愿殿,下官便向菩萨请求取了这净瓶之水”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璃沫咽了咽。果然是菩萨的净瓶,她这算不算抢佛门的东西?
还有,这个官员就是当日宴会上坐在她旁边,还被她灌了好多坛的小腊梅。
嗯。他是个很清冽的人,就像冬日的梅花,所以璃沫一直叫人家小腊梅。
悠悠然喝光了瓶里的水,把瓶子给他,还特意提醒“别忘了放回去”
“下官知晓”
说罢,小腊梅快步走到院子中间,撩开眼前的珠帘站到一旁。
视线阔然开朗。
宴会场地选择了皇宫最大的沁园春湖旁边,湖中心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露天台子,周围玫红色的轻纱飘扬,美轮美奂,似仙露台,如果没猜错,一会肯定是有人要跳舞。
“小璃!”
璃沫刚落座,对面露露冲她招手,然后起身就朝斜对面过来,呃…璃沫觉得她是来找旁边人的,只不过暂时先来找她而已。
“老爸被东萨公主叫走了,小璃你今晚可得看着点,听说皇上有意联姻是指给皇子的,今晚那帮公主贵女可是卯足了劲要显摆自己”
“不一定”
“啊?”
“没准是显摆给国相看的呢”
露露猛地回头。
汗!
她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这群女人已经把悬镜围的水泄不通,都看不见人了……
璃沫相当淡定的看着露露冲入战局。
不经意转头,对面的人已经回位。
她不是没见过犴宁笑,但笑的这么如沐春风,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关键是,对别人笑成这样。
接下来不管是洛帝宣布开宴,还是各国领导官员上前恭维,璃沫的目光总会回到对面,唯有东萨皇族上前的时候,她停留的久了一点。
前面说过东萨十年前被历月侵略,皇室下落不明,而就前阶段,失踪的皇子找到了,这位皇子骁勇善战,不光匡扶本国经济建设还吞并了周围不少小国,如今东萨已不是大昌的附属国,而是同盟国。
“穆雨拜见仙子”
璃沫惊讶。
东萨国姓穆。那里男子的装扮一直都是满头编成小辫子,夸张的大耳环,前卫气息浓厚的海盗风格,而眼前这位太子爷虽然也是小辫子,却把辫子又扎成了一个高马尾。
左耳带了三个大耳圈,右耳什么都没有。
悬镜在一旁提醒,她才回过神。
阎雨成了东萨皇族,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洛帝笑意盈盈,对东萨突然找到的这个一表人才的皇子也是很满意。“穆太子怎么不叫太子妃一同出席?”
“穆雨尚未娶妻”
“是有意中人了吧”
穆雨一笑,手指抚上衣襟处的绿梅金线“不瞒圣上,确实”
“是哪国的公主?”
“就在大昌”看着众人的表情,穆雨接着说“不过她不是公主”
“那定是有过人之处才得穆太子青睐”
“她是很特别”
就在此时,旁边一个声音拖着长音传出来“殿下喜欢莹儿嘛~您快说啊~~喜不喜欢?”
“公主娇美可爱,本王自然喜欢”
洛帝对旁边的皇后说“看来穆莹公主和宁儿很聊得开”
“是啊,让他们年轻人多聊聊也是好的”
“噢~对了,莹儿今天还准备了表演给殿下”
洛后笑着说“是吗,既是公主盛情,本宫和众位可就有眼福了”
穆莹终于把抽掉的骨头都长回了身体里,离开宁王的凳子和桌子,下了台阶和穆雨对视一眼,莲步轻移。
场内刚才还乱哄哄一片干什么的都有,现在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场中站定,乐声响。
悠扬的曲乐宁静平和,穆莹手中拈着一朵红色鲜花,身体随之摆动,勾魂的眼神勾住全场,音乐过度后开始加快,推进,别在腰间的腰鼓瞬间击出重拍,戛然而止,咚的一下打在心上。
穆莹灵活的脖子和头部完美结合,配合上艳丽的花朵和手腕,每一下晃动都是醉人的魅力。
东萨公主,名不虚传。
一舞终了,响起热烈的掌声,有的皇子已经开始想说辞要去和洛帝求了佳人相伴。
稍微喘了口气,穆莹提着花直接走到璃沫的桌前。
“拜见仙子,莹儿听说大昌国宝举世无双,提到您人人都恭之敬之,想必仙子必有过人之处,不如今日趁着众人欢聚,仙子也来凑个热闹,一展锦鲤芳华”
“舞蹈这种事,自然是有对比才有好坏,公主一人表演难免寂寞,由我…”露露是个冲动的暴脾气,这会儿听见有人抢自己老爸还来挑衅老妈,立刻就不能忍了。
悬镜拉住犴露,对璃沫道“公主说的也是,国宝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如此一展风采的时机,师妹可要满足了我等凡心之愿才是”
话一出口,不光璃沫愣了,露露一脸茫然的跟悬镜小声道“你不知道小璃不会跳舞么,她成亲那天的霓裳舞宴都是借喝醉逃过去的”
对此,悬镜给了她嘘的一个手势。
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什么样的都有,有期待的,有看好戏的。
而犴宁身边又多了一个公主,对饮畅谈,人生几何,佳人红颊,如片彩霞,根本就不关心场上发生了什么。
璃沫心一横。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小雨想看我跳舞吗?”
穆雨但笑不语。
璃沫抬起屁股,慢悠悠走下台“也好,我从来没在任何一人面前跳过舞,今日正好借此机会”风吹散了璃沫最后一句话,只有彼此两人能听到“我为你舞一曲,就当是谢你的救命之恩”
犴露靠在悬镜身上,双手挡了一半眼睛“疯了…疯了……小璃是气糊涂了么…她不是最怕当众丢人掉链子……”
“二十载此劫非劫,这个台就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我一直觉得小璃那二十年是虚度了”犴露想都没想就答道,下一秒她就后悔了这句话,眼睛放光的看着湖中“她不是练了二十年舞蹈吧……”
彼时。
璃沫边走边换了锦鲤仙衣,起身飞到湖心的露台上,一点不拖泥带水。五花翻转,提腿而上,光是准备姿势就惊艳全场。
舞至中途,看者如痴如醉。
“哈——镜子你看!小璃好厉害啊!原来翻跟头能单腿翻,还这么美,裙子都连成一个圈了啊”
这回东萨的公主再也没话说了,璃沫回到座位的时候犴宁身边的公主贵女又换一批,一个胆子大的已经坐到了他腿上。
醋火腾腾燃烧。
随便搜罗了几个官员陪她喝酒。悬镜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死活不喝酒,因此被璃沫赶下了桌。
心里苦啊。
一杯下了肚连味都不知道就倒了第二杯。
酒过三巡,醉意朦胧。
璃沫右边靠着傅剑寒,左手搂着小美人痣,给他俩讲冷笑话。说来也奇怪,这两人平时见面就互相挖苦,傅剑寒估计也是有点多,要不然不会这么乖乖的被璃沫倚着。
“仙子……仙子……”
“喂,傅傅傅,你叫我啊?”
“大人你喝多了”
“仙子………之前”
“啊?”
“仙子真…美”
“噗!哈哈哈哈哈…傅傅傅你再说一遍,你说我什么?”
“仙子……”
“不是这句,后面的”
可惜无论璃沫再怎么努力骗,傅剑寒都不说了,只一个劲叫她。
晚宴一直到后半夜才散,全场清醒的只有国相一人。
“师妹…你不能喝酒的”
璃沫敲了敲手里的坛子“这坛是果酒,我自己酿的,度数特别低,你看我现在都没醉”
“最好不喝”
“我知道……”璃沫叹气,看这坛子发呆。
过了很久才放下,手慢慢放在小腹上“他来得不是时候,双亲关系这么尴尬,我自己都觉得心烦”
今夜是迎鲤大典,迎的是她,没想到状况频频,辛亏有悬镜在旁边,不然会吓晕多少人她也不清楚。自转生开始,璃沫在鲤族学习的时间也不短,无意识状态现原形还变不回人身是个什么意思,她心里多少都有数。
午夜时分,风吹起来凉飕飕的,也让人酒醒了不少。此时沁园春湖除了几个烂酒鬼,人都差不多散了,没散的也是各自安各自的心思假得很。
露露喝红了脖子,一晚上狠狠占着悬镜不撒手,女王和女神之间切换自如,气场全开,唯我独尊,成功气跑内敛含蓄的,又PK掉开放洒脱的,现在醉的娇媚,稍微动一动的就让人觉得受不了,why?比开放,谁能比得过妖界?
这会儿没人了璃沫蹭过去。
悬镜小扇子摇的云淡风轻,万年不变的笑脸淡泊又带着疏远,禁欲系装的可好了,实际绷的像根弦,见来人立刻舒了口气,大有解脱的意味。可惜璃沫只是过去摸摸小丫头的脸,发现这丫头好像是装的,然后她挥挥衣袖,走了。
悬镜当场石化。
远离了宴会,周围静下来。
明月洒下淡淡的微光,脚步也慢下来。
璃沫心里闷的慌。方才宴会进行一半犴宁就离席,从他走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也跟着走了。
不想在一起,真的是气话。
就算有决心在当时那一刻也彻底瓦解,后来只要一想到再也不能关心他拥抱他,心里就难过的没着没落。
她为什么这么较真,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如以前一样?现在的局面是自己造成的,她也没资格怪别人狠心。
踢踏踢踏,璃沫垂着头,腰也像没力气一样。
“仙子姐姐…”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
回头。只见一个14、5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望着她,脸上兴奋程度不亚于娶上了媳妇。
“真的是仙子姐姐,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
“这么晚还不睡,会长不高的”璃沫捏着这位小少年,能出现在皇宫里,穿着打扮透着一股早熟的贵气,估计是哪位小王爷。
小少年红了红脸,慢慢抚上脸颊的那只手“仙子姐姐的手好温暖,今晚离席甚远,都没能接近姐姐,现在真的像做梦一样,好幸福”
想了想这一晚上发生的事,璃沫觉得这小少年没离得近确实是幸福,不然会见到她的表情跟要杀人一样。还真是对自己无语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她和那帮小丫头片子置什么气。
想到这里璃沫握了握拳。
可她就是生气啊!
唉。
小少年似乎很紧张,见到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搜肠刮肚了半天问道“听说…仙子姐姐十年前被历月伤了一箭,这件事是真的么?”
璃沫点头笑道“嗯,等你长大了好好习武,这样就可以保护我了知道嘛?”
今晚来赴宴的都是同盟国,她被射伤这事人人都知,也没必要隐瞒。
“我现在也能保护仙子姐姐,为姐姐报仇!区区历月,何足为惧?”小少年表情很认真,说话中又带着迫切表现。璃沫笑,实在觉得这小孩太可爱了,明明自己是个矮冬瓜,还要来保护她一个神仙。
“真棒,早睡早起才有力气,这样才可以保护人,所以你该做什么呢?”
“嗯!我现在就去就寝,仙子姐姐后会有期”
“再会!”
偷着乐了一会,璃沫觉得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好哄了,心情也好不少。
离辰时还有一个时辰。
她不太想睡了,绕着城北外街走到城西,本来想去土地庙,还没进去就退了出来。
子曰。
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
她是个有知识的人。
所以,啥都没看见。
还好冥界的作息时间特殊,人界睡觉,冥界工作,晚上睡不着来城隍庙,肯定不无聊。
“陆判也在”璃沫进门打了招呼“真是太久不见了”
“丫头来找小君寒来了”
君寒一边提笔写字一边淡然道“她来这里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有求于我,要么就是纯无聊”
“我想你了”璃沫趴在君寒对面认真说“真的”
君寒抬头瞥了璃沫一眼,笑道“怕是想别人结果悲剧了吧,你想我师傅的可能性都比我大”
璃沫捂着中箭的膝盖,表情异常悲愤地说“冥界四大毒:陆判的笔,城隍的嘴,无常的铁钩,重华帝的脸,我现在中了两个……”
陆判屡屡胡子,执着还在惩戒恶鬼的笔对君寒说“丫头想问历月的事儿,你快告诉她吧”
“你们怎么知道?”
君寒放下信函开始揉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瑜城事了,赶紧把齐知悉归还,省的我被秦广殿下骂”
“没结束啊,我让他去堵瑜城和鬼界的入口了,完事了肯定还你,干嘛弄得像我不还了似的”
“你想还才见鬼了!”
“对啊,我见你了”
“你!”
璃沫做鬼脸气对面的人。
君寒咬牙切齿,不和她一般见识。
“那里不用堵!鬼君根本没在人界,相反你该担心妖界才是”
微微一愣,她收起鬼脸低头说“我不担心”
君寒一眼看透她的心思。
“你就不能想想自己?”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人界恢复自由之身这是利,你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主导,不需要牺牲任何东西,但你不能保证其他界不动你。弊端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妖界维护人界,讲的就是有能力者主宰一切,你现在很难改变什么,皇权者根本不会听你的理念。”
“婚书我不会签的”
“聪明,一与一为二,别人想打也得掂量掂量。但看你现在的状态,签和不签没区别”
膝盖又中一箭。
璃沫想吐血。
“这和历月有关系?”
“神女没归位,你现在的术法就是个菜鸡。鬼魔两界是不定性与仙界不联合起来打你就够不错了,综上所述,主战力必须从妖界出,历月的主上是你无法想象得到的人物”
璃沫问“所以到底是谁?”
君寒顿了顿,慎重道“现在不好说,你那镜子没提醒过你?”
“他不想让我掺合,啥也不跟我说,我现在觉得露露知道的都比我多”
“人家有实力也不靠脸吃饭,你就是个摆设,还是没有实用只能观赏的那种,要你何用?”
膝盖同时中三箭。
君寒损人的功夫越来越牛了……
璃沫皱着眉“我只是还没恢复实力而已,等归位了打谁不能打?还用这么费事?”
“可是现在没人知道怎么让神女归位不是吗?”
这倒也是。
“那啥…我和你说个事呗”
“说了”
“你先保证不能打我”
“不说就走”
“呃…我现在的法术也许不是菜鸡,是个鸭蛋”
“鸭蛋?0!”
璃沫还是觉得有必要把实底跟君寒交代一下,虽然会被打死也不一定。
“我好像…”
瞄了瞄周围,这事可咋说。
君寒最不乐意见人吞吞吐吐,跟她挥手“别耽误我办公,再会”
璃沫憋了半天,说了四个字。
君寒斜着看她,然后敲桌子“你大点声”
“你没听错,我怀宝宝了”
“!!!”
陆判眉毛动了一下。
君寒刚才那个表情定格。
两人都无语了。
还是陆判镇定,抖抖判官笔,说“丫头啊,这事你可得弄清楚了”
“你们以为我怎么被人发现是锦鲤的”
两人给了同样的答案。
this…is…套路。
璃沫大汗。
“哪有那么多套路!多一点真诚好不好!我是昏迷状态无意识现原形被人看见了,然后发现没灵力了是今天晚上,在宴会上腿变成了尾巴,幸亏有桌子挡着,不然就废了”
“出去!”君寒把冥界公案一摔,桌子咚一声。
“臭君寒你赶我干什么!”
“想死别拉冥界垫背,你是真怕仙界不来找你算总帐”
“我恢复记忆这事只有冥界高层知道,你们不说我不说,仙界根本不会找我嘛”
“真是那样就好了”
“哎呀,你吓我一跳,君寒你实在太过小心了”
谈完正事,璃沫一直在城隍庙和君寒斗嘴,距离辰时还有一刻才回去。
此时沫璃院的众人早已急的热锅蚂蚁,看见她出现在门口总算迎来了曙光,嘴里一直念叨着“仙子去哪了怎么才回?可急坏了大家,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快去通知殿下准备启程!”
天还没彻底亮,露很重,冷的人直打颤。
犴宁一直一个表情,把手上的披风和围脖给璃沫穿戴好,严正的就像完成一件重大的任务,仿佛她只是任务中一个流程。
璃沫盯了他半天,手一直放在小腹上“小若,去拿一个护腰和一个手炉,早晨太冷了”
因为已入夏,这些东西不太好准备,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璃沫半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一直等到东西拿来了才动身,瑶若还纳闷“你怎么突然就怕冷了?”
“脑子抽了呗”
“还贫,时辰早就过了,你和爷快点过去吧”
璃沫自顾自往前走。
锦鲤洁身净沐,百姓需回避,大街上空无一人。
皇城的人也是够听话,说回避就回避,要是她的话,管它皇帝下不下命令,不溜出来都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
她现在就是一带球跑的凡人,有什么好回避的。
此时正值月亮和太阳交换的时辰,天黑的就跟一口锅底似的,路面不是很清楚,却能看见特别晃眼的东西。
璃沫后知后觉,原来一直有人跟着他们。
暗暗观察了一会,这些人武器统一,动作没有想象中的迅速,脚步声也很大,可以判断出只是普通杀手,应该是某位皇子派来的,定是想在大典之前截杀他们。
敦王?奕王?还是跟她发生口角的平王?
走了几步杀气渐渐显露。
璃沫侧头闪开飞来的暗器。
射程远,速度慢,就算没灵力,也根本伤不了她一分一毫,很快敌人也发现这点,于是群起攻之。人海战术是所有战术里最无脑,但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尤其是对付像璃沫这种心有顾虑的人。除去术法能力,她的空手套路一直都是很好的,即使空手对敌方的刀锋也不虚。
几经躲闪,剑光凛冽。
周围碰撞的声音迅速而凌乱,璃沫尽量不让人发现她的顾虑,可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聪明的,瞬间长刀就攻向她腹部,璃沫后退的急了一些,整个人往后仰,右手下意识的撑着地面,再一回头,左右立刻涌过来杀手。
心一凉,她不作他虑,直接翻身把后背留给敌人。
周围一片惨叫,再也没有刺耳的利器声。
久久没有痛楚传来,璃沫睁眼,犴宁在远处深深的看她“这种程度的应付不来,你怎么回事?”
“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我”她脑子让门夹了说出这句话,果然,犴宁不理人了,璃沫无限后悔。
没停留多少,很快又来了第二批人。
这批人不同,进退毫无章法,没有统一指令,武器也多样化,攻击力明显比前面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破绽越增越多。
璃沫气喘吁吁,突然她的右腿被类似藤条一般的东西缠住,抗衡了半天,那边用力一扯,璃沫身子倾斜,正面朝下,这样摔下去正对腹部,她立马化了原形,双手撑地顺势拖着尾巴在地上滚了几圈。
鱼尾光滑不易被缠,闪避了几次,那东西又朝头部袭来。
当你没有任何武力的时候,就只剩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本能。
寒光一现。下意识抬起手抵挡,身后突然多了个人,她没看见那根藤条是怎么回去的,只是闻到了一股皮肤烧焦的味道,周围所有人都在后退。他们的表情很微妙,有震惊,有意料之中,有惊吓也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恐惧。
眨眼不及,有人立刻逃跑被撕成了碎片,有人开始自残攻击同伴,留在原地没动的也早就陷入崩溃。
画面已经转了很久,璃沫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恐怖氛围中。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对这个画面无法适应。
菩提池旁。
犴宁把怀中的人往池边一放,璃沫圈着他脖子没松手,抚上那张血管狰狞到突出的脸,直到他头上的黑色十字渐渐在消散,猩红的双眼恢复原状才松手。她转身慢慢把尾巴放入池水中,明知道犴宁在看向哪里,她一直在等待。
等待犴宁问她。
哪怕骂她怎么这么笨。
可是什么都没有。
天渐渐亮。
天塔寺的钟声还是那样缓慢,沉重。
凌兰公主依旧是第一个来的,总感觉她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是很好,璃沫简单问候了几句,以为她是刚从瑜城折腾回来身体吃不消。结果进行到第二项的时候,公主晕倒,场下一片骚动,几乎是同时,戒情摔下椅子,吐了一口血。
大典自然没法再进行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凌兰公主都是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状况很不好,偶尔清醒一下也是对璃沫表示歉意。
璃沫自然不会在意大典进不进行,她只是有点怨念没得到圣子祝福,当时犴宁已经朝她走过来了,可惜...唉,依稀记得当年,只要皱一皱眉就能让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现在竟然沦落到要借这么严肃的大典来得到他的亲吻。
璃沫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事,碧玺第一次出现的瑜城,说她会让戒情和凌兰公主死在一起,虽然她当时有在意,不过后来一直相安无事,加上发生的事情一多,她就完全放松了警惕,现在想来应该是她搞的鬼。
一点头绪都没有,拖拖拉拉一个多月。
公主再也没有清醒过,身体机能在衰减,可又不是病。
期间璃沫见了洛帝,说明自己虽然不清楚病症,看在往日的情分一定会尽力救公主,即使研制不出解药,还有最后一步,就是她的鳞片。
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贪心,洛帝很不高兴,觉得璃沫想保护自己而不想救人,当然他还得指望着锦鲤,所以指桑骂槐了一通,把之前宛妃失踪的事也提出来了,虽然没提要人,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璃沫也很不高兴,自从她怀孕了心情就一直没好过,回到沫璃院看着伤痕累累的丑尾巴,自己都看不下去,然后越想越委屈,那天在菩提池犴宁明明看见了,却问都不问她一句,哪怕责怪也好,说明他对自己还在意,可是什么都没有。不由得眼睛一酸,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下来,她也不想自私,鳞片少一片就是对自己和宝宝的威胁,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凌兰公主和戒情两人就这么没了。
抹眼泪抹了一夜,却还是叫人把鳞片送进宫中和天塔寺。
令她没想到的是,公主身体机能恢复了,但戒情根本没醒,状态就和活死人一样。
璃沫本身就对戒情有愧,因鳞片是她考虑了好几天才送过去,所以愧疚更大了,连续几天在天塔寺守着照看,甚至想过要不要再试一次,或许两片就可以让他醒?
她这疯狂的想法立刻被悬镜驳回了,而且从来不发火的人还骂了她一顿,说她要再背着众人擅自下决定就把她放到历月边境去。
话当然不是吓唬人。
历月近阶段没少派人过来搅局,每次的目标都是她,追着一个人打自然下场不会好到哪去,璃沫被打了一掌,没能力的事再也装不下去,逼得她每次只能把人往君寒那边引。
这种情况又持续了半个月,她还是天天照顾着戒情,连张福德都觉得璃沫是不是愧疚的想以身相许,事情发生转变是因为一件事。
某天早上璃沫收到了来自妖界的信函,打开,里面是两份已经签完字的婚书。
璃沫看得很慢,从来没觉得字这么难念,每一句都默念了无数次,每一个字都像哽在喉咙上,每一划都是刻在心上,念完心上早已血肉模糊。
“你看什么这么认真?”
“没什么”立刻收起婚书收在衣襟里侧,璃沫一边煎药一边和杜崇说“药快好了,一会拿去给公主服下,然后再回来拿我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