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之后有两句话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一句是这里很邪门,大部分外地人都不愿意来,另一句就是你慢慢会习惯的,不过不用慢慢,因为才短短一天我就感受到了谣言非虚。”
泠墨涂好药替她拢了拢衣服,这药属于凝胶状,涂完还得等一会才能挥发吸收“除了本地人说的,剩下的那些都可以当耳旁风忘掉”
“齐知悉说的还会有假?”
泠墨拧好药膏盖子放到一旁的矮桌上,说道“他是个可怜人”
提到这个人璃沫气不打一处来“他可怜死咯!我中午刚来就被百姓打的淤青,下午带伤去疫区还救不了人,紧接着晚上就伤到半条命,他倒是吞了公主带过来的五千两银子还好端端的吃喝不愁,谁比较可怜?”
“被人打了?在哪里?”
“都是小伤,没事儿”
泠墨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璃沫顿时哀嚎一声“怎么会…怎么这么疼!明明这一天都没事的…”他又拉开她的衣袖,只见那些抓痕非但没愈合反而还往外流着一股绿水“这里的百姓经常出入鬼界,身上和皮肤或多或少都带着鬼界的瘴气,血液里都带,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皇上也会派你来?”
“我又不是替他办事!半路被阴了……”璃沫看着自己的伤也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鬼术师可以随意在街上抓人?”
“瑜州是盆地,整体地势较低,低的出奇,来的路上你没发现方圆几百里根本杳无人烟?”
“我发现了,就像是和外界断绝关系一样,可这和鬼界有关系?”
泠墨刚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动。
窗棂被月光晃在地上,一团黑影。
泠小童直接被砸在门上连带着撞开门,滚了几圈到璃沫床下。
门口暖黄色的衣衫竟被月光照出了阴暗的颜色。
璃沫惊愕“卓姐姐你醒了”
泠小童慢慢爬起,背对床铺的眼中与往日不同,泠墨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用被子把璃沫裹起来。
卓夏走到床边,纤长的手指在她胳膊上点了几处,动作迅速而果断,手指渐渐下推,不知名的术光覆到手背,一直外散,片刻,璃沫冒着绿水的手背伤口结痂。
“你没事了”
璃沫握着手腕道谢“谢谢姐姐,姐姐的伤也好了吗?”反正她也习惯了自己身边出现的都不是普通人,而且个个都比她强。
“你很担心我么”
“嗯,那晚之后就一直担心,因为我能力不够去了反而怕拖姐姐的后腿,所以……后来我也很后悔没去找姐姐,但我自己的事也实在脱不开身,希望你能谅解”
卓夏这才表情好了点“璃儿跟我走,不要再管这里的事了,这是盘死棋根本救不了”
慢慢起身,璃沫冲站在泠墨身后的小童招了招手“救不救得成,现在还下不了定论,姐姐就算再怎么心急也不该打伤我的朋友,而且还打得这么严重”将破损的脉络一一修复好,璃沫安抚着虚弱状态的泠小童,输入的仙气让他暂时冥想。
“挡着我见你的人,就该死,我已经手下留情”
唉。
叹气。
璃沫揉头,看来今晚要跟卓夏摊牌了,感情的事儿越早说明白越好,拖来拖去只会更乱,装傻也不是能装一辈子。
屋里除了冥想状态的泠小童就只剩他们三人。
卓夏注意到璃沫的衣衫不是很整齐,眼神一凛,问道“谁帮你上的药?”
“我自己”
“鬼爪的伤动一下都会疼痛难忍,你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肩膀和后背都涂好了,根本不可能自己做到!”
“这伤叫鬼爪?你知道?原来你是鬼界的”
卓夏没理她,手臂一伸揪起泠墨的衣领,力量大的都能感受到一股风“是你,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女人?”
泠墨被掐住脖子,双手痛苦的捂着下巴,声音一点也发不出来,璃沫急了,泠墨本来嗓子就不好,现在卓夏又那么激动,他随时都有可能死。
“放开他!”
“他今天非死不可”
“如果你希望我恨你的话!我想起你的时候不是你对我的好,而是你杀了我的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咳!咳……”一口瘀血从口中吐出,呼吸都在颤。
“璃儿!璃儿…”卓夏松手,赶紧坐到床边扶起她“我们不管这里的一切了好不好?你和我走,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就我们两人,我永远陪着你,再也不管人界的一切了还不好?”
璃沫从床上爬过去抱起被掐昏过去的泠墨,身上的疼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掉泪,抽气道“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完成我的使命,瑜城这里我必须管!”
“使命是仙界给你的!没人说你必须守护这块地界,你根本也没必要为玉皇卖命!”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屋里蜡烛燃了一半。
听到这话她不由得笑了,话是那么个理,可直接说出来还真是要命。
“不为玉皇卖命谁养我?我要是没做好这个位置被撸了仙职,估计就扑腾不了几天了,还不分分钟被仇家弄死”
更何况碧玺现在都比她强了。
心乱。
卓夏看璃沫把别的男人抱在怀里,醋意纵横,把她用力一拉到身边说“我养你,只要你在我身边,谁也动不了你!”
那双上扬的狐狸眼带着坚定和霸气,人是美人,话是好话,可如果是两个女人这么说绝对的违和。
“呃…虽然我不歧视百合,但是还是要很认真的说,我不喜欢女人,你长得这么好看,追你的男人一大把你随便挑,本来这个世界就男女比例不平衡,如果我们俩在一起,世界上又会有两个男人娶不到老婆,你觉得这样好么……”
“我是男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男人-。-我这不是在跟你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瞬间噤声。
眨眼。
再眨眼。
璃沫尴尬一笑“姐姐你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就算你假装自己是男人我还是不会答应,我是说内在的东西不会改变,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要和他公平竞争,以男人的方式!”卓夏指着泠墨。
璃沫更尴尬了“你声音?”
“璃儿不喜欢?”
“不是…我想说你不用为了我故意这样很爷们的说话,有点不习惯”
其实卓夏本来就可男可女,女子决不柔弱,男子英气俊美。可她先入为主了,一直认定是女人,想要再改也不容易,不过...男人要长成这样绝对的祸国殃民了。
这不就是又吃男人便宜,又吃女人便宜么。
“璃儿,我喜欢你,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喜欢了。”卓夏深情地抚着璃沫的脸庞,虽然不再温婉不再柔弱,也不再那么如同白纸一样纯粹美好,但还跟以前一样善良,只要有相似之处,就一样令他心神向往。
前世是犴宁赢了,最后也是他输了。
这一世还是未知数。
蹑手蹑脚的走出大门,璃沫回头望了一眼门牌。
水未琴幽。
果然不该留下来,只要一有人喜欢她,或者是她表现出好感,一定会遭殃。
小和尚是这样,苏加宁是这样,泠墨也是这样,悬镜的伤刚好没多久,就桐爷没事,他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天刚蒙蒙亮。
璃沫返回疫区呆了一夜,卓夏代替了露露的跟屁虫职责,寸步不离的坐在一旁看着她,她也没什么好看的,僵掉半个身子走起路跟木乃伊一样。
不一会儿,张福德匆匆而来。
“沫仙,我昨日去了瑜州官仓,那里是空的”
叹口气,换了一块退热的布巾,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张福德又说“可是今早返程的时候,皇城那边来人了,运的粮食,说是在沫仙出发之后第二天运出的,还有一笔捐款”
璃沫捏他,真想捏掉一块肉“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捐了多少钱?”
“五千两”
“嗯,可以顶一阵子了,捐款的联名册一会给我,我看看是哪个地方这么给力,数目也算良心了,跟朝廷派过来的钱一样多”
张福德说“不一样,这笔钱不是联名,是匿名人”
璃沫挑眉,甚是欣慰“做好事不留名,我欣赏这样的人”
“而且那五千两…是黄金,不光能顶一阵,足够顶住了,粮食满仓济粮,瑜城这里的经济现在已经正常运转了”
“粮食满仓?”
张福德说出璃沫的猜测“这粮食的来路很特殊,是由多地派发,统一周转多个粮仓,然后汇集到瑜州,再一层一层派下来,人员口风都很紧,我特意分别去查了一下”
“继续说”
“粮食有三分之二来自于皇城,剩下的都是各地粮仓直接调派,不同的是手法做的很复杂,几乎都是多地运转,不是直接派发”
璃沫心里也疑惑重重,这就是说皇上没下指令,都是他人擅自运作的?
“这么一仓粮食擅自作主可不是小事啊。”卓夏感慨道。
璃沫喃喃“他到底想做什么……”
张福德看了卓夏一眼,小声说道“沫仙请跟我来”
小竹林旁,风过,吹响了沙沙的声音。
“怎么了?”
“沫仙很了解那位吗?”
璃沫说“卓夏可能是鬼界的,不过这么久都没对我做什么事”
张福德神情凝重“我还是希望沫仙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他非善类”
“我也这么想过,但并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什么”
“感觉不到除了证明他没有灵力,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灵力超出沫仙太多了”
“嗯…我懂”
就像桐爷一样,璃沫根本感觉不到桐爷的气息,还是他自己说出是魔界的她才知道。她也是笨,能和桐爷那么强大的人认识的,自然不是一般人,早该想到卓夏与众不同。
魔界,鬼界,冥界。
但看现在六界除了妖界以外她都有认识的人了,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因祸得福。
“加重这里的结界,方法就按我之前教你的做,昨晚碧玺露面,她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收手”揉着太阳穴,突然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沫仙很累吗?”
“你那还有没有认识的人了?能叫出来帮忙的,值得信的,我现在身边严重人手不够”
张福德想了想“有…不过寻他废点力,我尽快”
“嗯,越快越好”
早餐还是璃沫做的,一来公主他们在皇宫吃惯了御厨,突然让人家吃大锅饭肯定不适应,二来病从口入,她现在严格控制饮食看看到底病源出现在哪,三,碧玺说的那件事恐怕要从凌兰和小和尚这里下手,那就更不能给她机会。
“璃姑娘果然很厉害,捐献的资金已足够,百姓生活方面总算可以安心了”
“嗯……”璃沫笑笑继续扒饭吃。厉害谈不上,她自己也是迷糊状态,昨晚貌似除了大哭一场之外,似乎什么也没干。
噢…对了!才想到泠公子说资金他出,那这个匿名的捐款极有可能是他。
唉,欠人情欠大了。
她要内疚死,卓夏差点没掐死他,结果人家还是不计前嫌帮她了。
也不知道泠墨看没看到她给他留下的字条。
饭桌上只有璃沫和凌兰,还有不发一语的安润,瑶若站在一旁默默候着。
“不知道璃姑娘是怎么调到粮食的?”
“是..呃难道不是公主给王爷说的?”好险,差点说漏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对他越好。
“本宫还没来得及告知皇兄,只是日前给父皇修书一封”苏凌兰往盘子里夹了些素菜,放到安润面前。
璃沫看了半晌,说道“粮仓的事,昨晚跟朋友说起借银之事时提过一句,他与瑜州官仓有些交情,大概都是他弄的,其中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来如此,太医已经着手研制对抗瘟疫的解药,相信不日就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好,我下午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草药,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璃姑娘真是什么都会”苏凌兰看看她,感慨道“如果沫沫也在的话,应该会是和你一样美丽,万能,让皇兄心心念念。”
“噗!!!咳咳…”食物呛到喉咙,咳嗽的时候又牵扯到身上的伤,璃沫趴在桌子上痛的想哭。
凌兰公主放下筷子,诧异道“璃姑娘你还好吧?”
“咳!还…咳好…”
她只是没想到凌兰公主会突然提起锦鲤,还当着安润的面。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施主可好?”
璃沫压了压咳嗽的感觉,头还没抬赶紧挥手“没…没没事”
瑶若嫌弃她嫌弃的要命,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小声嘀咕“喂,你怎么回事,太失礼了,多脏啊!”
好不容易缓了缓,只能尴尬地说道“我这都是雕虫小技,哪里能和锦鲤…仙比较,公主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不知道沫沫会去了哪里…小润你说呢?”似是有感而发,凌兰公主询问安润。
璃沫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两人,总觉得安润在看她。
长久的沉默,放下筷子的声音。
“阿弥陀佛”
随后就是咯哒咯哒的脚步声,到门口减弱。
松了口气,璃沫轻松多了。
“瞧我,也没做什么好菜,早上只能做些豆花来吃了,希望公主别嫌弃”
凌兰公主回忆起来,笑的很甜“不会,小润最喜欢吃豆花了,这也是我做的最好的一道菜,改天做给璃姑娘尝尝,也好指点一下。我有时候问小润,他也不说好不好吃,但总会吃完”
“公主离开这半年,都是和…”
凌兰伸出一根指头放到嘴边,点点头。
璃沫拉开门,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豆花。
想到豆花就会想起那一场大雪。
想到那个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给她换一碗豆花的小和尚。
想到那个信誓旦旦的说我要成为百僧之首的他。
不知不觉进了城,转过几个弯到了一座宅子前面。
“齐知悉——”
“齐知悉?出来——”
门口的小保安学乖了,这回一见到她捂着重要部位就哈腰,一边哈腰还一边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太守府那位管家一壶热茶端着,璃沫都不禁怀疑里面的水是不是从来不换,就是个摆设。
呃,下次绝不喝他壶里的茶。
“大人在卧房,夫人不如…那个…”
“谢谢”
脚步一转直接朝卧房去,管家石化。
“齐知悉!”喊了几声都不见人回答,璃沫推门“齐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被子鼓起来一个小山包。
璃沫掀开被子“齐知悉你装神弄鬼够了没……啊?!”
倒吸一口气,迅速点了几处要脉,手指移到鼻下试探。
糟了,已经没有呼吸了。
闭眸默念。
“天地无极,离幻神通,道玄正法,覆护离魂!”
黄泉路白雾茫茫,暗色渗人,阴风阵阵。
冥界永远是夜晚,被血绿色笼罩,莹黄光点的幽魂在四周飘荡,极为诡异。
璃沫赶紧往前追,路边的石头上刻着猩红而又曲折的两个大字:冥界。
“毕安哥哥,无救哥哥,等等我!”
黑白无常一愣,这声音就跟冥王的催命符一样。
白无常哼了一声拘着魂走的飞快,原来还是几步一闪,后来干脆飞奔。
璃沫追了几步根本追不上,怒吼“谢毕安!范无救!你们两个停!stop!”
黑无常抹掉眼中流淌不停的血泪,迟疑道“真的不等等小沫吗?”
白无常舌头伸的老长,还一甩一甩的“又是这个烦人的丫头,没事她能来冥界?肯定和这个魂有关,快走快走!”
“喂!我…我跑不过你们俩…真不愧是拘鬼的…跑得…就是快…呼”
远处的一黑一白跳着跳着就不见了,璃沫喘得厉害,只能跟在后面跑,路过一殿秦广王府邸偷偷溜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嘿嘿,然后直奔五殿。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立在门前,妖冶的颜色如血一般。
不是冥界人进大门必须要通报,她用了老路子,从大墙翻过去,轻车熟路的跑到正殿。
殿中押了不少恶鬼跪在下面,高高的石台上摆放一张巨大的宽桌,长椅上坐着的是位紫衣银发的帅哥,一条竖着的红色冥主印记在额间,冷峻的面容印证着阎王的铁面无私,在他旁边摆放着一张小桌,桌上的蓝衣女子此时正握着笔呼呼大睡,额上的小龙角因为睡觉不得劲还隐藏了起来,身下压了一堆文书。
“姐夫……”
重华是块冰,如果不主动说话,那绝对是会被无视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