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犴露拎着食盒从红线街走出来,站在皇城中心张望四顾,人潮涌动中,她只看到临近角落有两个谈天不动的人,她不认路,只好去问一下了。
犴露刚要过去,背对她的那个人突然就转身,理所当然的两人撞在一起,食盒滚了一下,她眼疾手快的马上扶正,幸亏小璃盖的很严实东西没洒。
“你怎么如此莽撞,走路都不看人吗?”
那女子没说话,犴露去拉她“喂!本姑娘跟你说话呢...啊,我当是有什么着急事要办,长成这样也不怪你走路不看人了”
黑衣女子立马拉了拉斗篷把脸上的划痕遮好,眼神露出的恨意暴增,手下也慢慢有了动作。
这样的眼神犴露见多了,她踢着脚下的石头,蔑视道“哪里来的小妖精也配跟本王瞪眼睛,小心把你那双招子给挖出来!看你还敢不敢瞪?”先发制人,女子被踹出去好远。
还没完,她抬手就要补刀,旁边的人唤了一声“露露?”
犴露往侧面看了一眼“谁在装神弄鬼?”
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月光照出了他邪气的轮廓。
“瞳邪?”
“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没大没小,你该叫小叔”
“同是帝尊我这么叫也没问题不是么,你的头发怎么了?”
桐爷指了指头发“最近觉得黑色比较好看”
“少来,我还是觉得你原本红色好看,对了,你怎么和这么丑的妞儿在一起?脾气是挺暴的,不过太丑了,不像你的性格呀~哈哈”犴露看了一眼远处的女子。
“过来”桐爷伸手招了招。
碧玺再不懂行情也知道那女子不好惹,一个字,忍,这么长时间她都忍了,不能半途而废。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低头走近道“魔尊请吩咐”
“想治好你的脸么?”
“可有能治愈之法?”
桐爷一笑,碧玺立刻单膝跪下抱拳“只要能治好脸上的伤痕,魔尊让碧玺做什么,碧玺都听命,包括对历月那边,或者是主上,不管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哈..起来吧,你什么心本尊知道,我是治不好,有人能治好”
“谁?”
犴露越听越不对“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让我来吧?”
桐爷看着犴露笑“那倒不用,露露只要把悯生草给我就好了”
犴露哼了一声,双手交叠在胸前“我是不治啊,这丑丫头刚才冲撞我,气还没消呢,就是这种界外的妖精才烦人,也不归妖界管,在界外兴风作浪的,到时候仙界还把臭盆子往我头上扣”
“只是要一颗妖界随地可见的药草,我也不追究你当年打伤我魔界那么多魔兵,可好?”
“再加一条”
“什么?”
“不许偷偷打探我的一切”
“只是想了解了解,没那么夸张吧”
“你只需知道我是现任妖界之主就可以了”
桐爷突然问“犴宁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前任,我是现任,你说什么关系?”
“妖界封锁了这么久,其他五界都好奇着里面变成什么样了,况且我与犴宁是朋友,问问也属正常”
“当年他被鸿钧老祖一掌打落乌雀山,废了三分之一的半神形体,怎么不见朋友去帮忙?”
“对抗神祖可是找死..没把握的仗为什么要打?”
“那就别说是朋友,你没必要跟我解释。仙界最后一波援军是鬼界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听过,妖界没友情,更不相信眼泪,我能闯帝尊位是我的本事,与任何人都没关系”犴露提着食盒就要走,身后的人终于松口“你这得理不饶人的小丫头还真是神秘,不问了不问了”
犴露手心翻转,往后一抛“拿去”
桐爷接住药草,探究的看了看前方的背影,勾着的嘴角一直没放下,兴趣反倒越来越深。
*******
越往城北走人越少。
犴露松开一直握紧的拳头,手心深深一道印记,她能活着是用多少条命换回来的她很清楚,一定要沉住气。
手臂扶上相府大门,轻轻穿进,一进来就被景色惊叹到。
玄璃神宫。
跟玄璃神宫一模一样。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所有快乐回忆最多的地方。
当年宁宁重伤根本无力护任何人,她被人送到前线交到他怀里,她永远无法忘记,当那人告诉宁宁帝后殁小帝姬夭折那一瞬间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抽了灵魂,也像是整个世界塌了,他没说话却泪如雨下,哭了一会又看着她,然后抱着她痛哭。
她本来不叫露,最早是随母姓,她应该是叫璃思思的。
可是宁宁一叫她名字就哭的说不出来话,后来干脆别人都不敢叫她,稍微大一些了,一直没名字也不方便,等她度过幼年期,也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便自己给自己选了个名字叫犴露。
可是好景不长。
有一天来了一个银发的冥界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父亲之外这么好看的男人,那银发帅哥不知道跟宁宁说了些什么,他暗沉了多少年的眼底终于出现了光彩,于是,他们离开了玄璃神宫。临走把她送回了那个叫妖界的地方,至此,她的幼年时期翻过,迎来了人生中真正的暗夜世界。
宁宁说,他就在树顶等着她。等爬上了六十四层,她就会看到他。
那时宁宁的语气很温柔,她信了。
树底的风也很温柔,刀刀夺人命。
爬啊爬,杀啊杀,继续爬啊爬,杀啊杀。
她收到了各种妖精的力量,甚至在每一层停留都不敢停留,就怕她爬慢了树顶的人就走了。
六十四层好难熬。
最后,她当然没有看见她想要的任何一切,但是也从各种嘴巴里听到了那些尘封的故事。
等从树底爬上来,她开始不穿白衣了,也学着界内女子的打扮,她们喜欢黑色,喜欢宝蓝,最多的...是红色,那妖艳如血的颜色。
宫铃震荡。
悬镜一早就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月光洒下,逆着光,他看不清来人是谁,合上手中的折子,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让镜某来感应一下,进门的是露露还是思思”
“听说你会算,不如你用你的天命来感应一下?”
悬镜刚好抬头,一双修长的腿就在他的矮桌旁边停下,眼底的惊艳躲闪不及下巴就被纤细的手指抬起。
犴露饶有兴趣“呵~有意思,本以为是个有道行的修道人,没想到是块小镜子?”
“镜某也很荣幸,有生之年能得见美人鲛”
“小镜子,你的嘴巴真不老实,第一次见就毫不掩盖的夸赞一个女子样貌”犴露眼神慢慢放媚,语气也娇媚极了。
悬镜忽地扇了下扇子,左手摁住已经被犴露拉开一半的外衣“第一次见就毫不掩盖的放魅术,镜某与姑娘倒是彼此彼此了”
犴露笑意更深了,能打断她术法的人值得研究,她难得乖巧的自报家门“小镜子,我叫璃思思”
“几个时辰前师妹与我说露露很可爱,如今一见,倒是认同了师妹的话”
“呵,骗不到你,算了”犴露放开悬镜,往他面前的桌上一坐,开叉的裙摆根本遮不住侧面,整条长腿就暴露在月光下。
“后来的事你不知道,我妹妹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不过,当初从玉皇的大火中救你的可是我,你要怎么报答我?”
“镜某可以替你找个如意郎君,例如,冥帝的小太子”悬镜招牌微笑亮出,右手习惯性的往桌旁探去,摸了个空,再一看,那把扇子早就被犴露坐在了身下。
“那得等他长大,还得等他能配得上我,太久了,我等不了,我觉得眼前这个就不错”犴露向前,柔若无骨的小手慢慢搭上他的手,一点点摸过手腕,手臂,肩膀,最后来到脸庞。
悬镜躲开在唇上来回摩擦的小手,此情此景,他根本没法忽视犴露明目张胆的引诱。
“你好像很紧张”随后,犴露从身下拿出一把洁白的扇子“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露露,不要闹了”
“夜半无事,闹一闹嘛,小镜子不拿扇子就想不出办法对付我么?”
“镜某只是习惯了手执羽扇,这是形象问题,和智谋却是没半点关系”
“不拿扇子你也很好看,我都动心了呢,所以这个东西,我替你处理了”
‘嗖’的一下,扇子做了个抛物线,直接飞出门外。
“扔东西不好,也不环保,还是容镜某去捡回来吧”说罢,悬镜起身就要去捡扇子,犴露开叉的裙摆侧面风光无限好,他不敢随意低头,带着些窘迫,还有些慌乱,和他平时淡泊的样子相去甚远。
犴露把腿伸直挡了他的去路。
悬镜看着面前的铃铛脚环,那只白嫩的脚还有往他脸侧靠近的趋势,他突然就退了两步,脸上的绯红不知是愠怒还是羞窘“露露,你喜欢玩镜某容着你,但这样的戏耍万万不可”
“戏耍?没有啊。那扇子我改天再给你做一个,此刻不着急拿,不过...你是想捡还是想逃呢?”
看着身下压着的各色奏折,犴露随手拿起一本,大段黑色字迹的旁边有一小行蓝色批注,有的建议和重点还圈了起来,那蓝色字体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提顿有力。
字如其人,这话说的还是没错的。
悬镜无奈的看着她把标注好的本子一本一本翻阅,再一本一本往天上扔,还用嘴去吹,看哪本落地的速度最慢。
“你为什么喜欢小璃啊?”
悬镜捡折子的手顿了顿“师妹她待人很好”
“爱一个人却不上前,只是默默守着,真奇怪。”再吹一本,咦,力度没掌握好“你不说的话小璃那种反应迟钝的人可不会知道你心意”
“不用知道,这样很好”
犴露不吹纸片胡闹了,静默了一会儿,翻身就把在她身后捡折子的悬镜压在地上。
“露露!”悬镜脸上第一次出现闪避的神情“又胡闹,你这样压着镜某,地上可是很凉啊”
“喜欢我吧”她很认真“把小璃还给宁宁,你喜欢我好不好?”
“如果是为了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镜某现在就很喜欢你”
哎,这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犴露趴在他身上,侧面靠着胸膛,用手去戳他脸“我说的是爱情”
“我只当你是孩子,若论起实际年龄,我可是比璃还大”
“我不在乎啊,老夫少妻,你以后肯定很疼我”
“别人会有非议,这件事的可能性太小”
犴露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你确实想过和我在一起?”
悬镜顿住,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套路了。
估计这一晚是他表情变化最多的一次。
“露露的良人不是镜某,在我身上花心思终是无用”
“你少骗我。未来是变数不是定数,这是你自己说的。再说那东海的汐瑶公主当年下嫁冥帝的时候哪个人说过年龄的事儿?冥帝比龙王的岁数大了十倍有余,当祖宗都可以供起来了”
这比喻还真新奇,悬镜没话了。
此刻他像肉饼一样被压在地上动不了,不是推不开,而是不能推,现在这种情况减少肢体接触为妙,这丫头还真像璃说的一样,是牛皮糖啊,失策失策。
“我也不是非逼着你喜欢我,只是...宁宁受的苦太多了,任何人都没法比”
犴露声音闷闷的,慢慢摸着他的脸庞“你们都走了之后,宁宁还养了我五千年,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这五千年,大概很难熬很痛苦吧,可是他每天面对我都是笑着的,温柔的让人想哭。我后来听说,没出事之前他已经修成半神了,鸿钧一掌就打没三分之一”犴露鼻音有些重,咳了咳又继续说“他神体重创最开始是记不住什么的,有时候还会把我认成小璃,看了看我的眼睛,指着眼下的位置又说,不对,你不是,然后又哭的很伤心。闲着的时候桌上总会摆着一支笔和一张纸,我跑过去看,上面数来数去只有一个字,沫。写的满篇都是,一写会写好几百张,一边写还一边说,我不能忘了她。有时不说这句话还说:这是初獠之拥的诅咒,然后非常痛苦的捂着心口。妖界没有感情,长情更不可能,但宁宁是我的骄傲,很傻是不是?明明他和小璃在一起也不超过几百年,他完全可以再娶任何一个女人,我也不会怪他,毕竟聚魂灯这种东西....”
“聚魂灯?你说他是用了聚魂灯?所以当时璃是散魄了,不是修为耗尽重修?”悬镜正色的坐起来。
“当然是散魄,思思死了小璃好激动,好像是为了封谁的仙体,我那时太小了记不清了,幸好晶灵里面锁了一魄,要不然...我就没娘了”
“留一魄在世间聚魂万年,重华怎么会允许的?”
“所以啊,欠了冥界很大很大的人情”犴露从悬镜怀里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拿食盒,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悬镜把饭菜推到一边,看着她。
犴露低头“哎呀,我真不知道,反正最后重华大帝答应了,谁晓得用了什么办法”
“在我面前想说谎而不被发现,不容易”指尖一划,外面躺了半天的扇子就回到手中。
羽毛忽扇忽扇。
悬镜拿了一本新的奏折看起来,犴露看看他,对对手指,又看看他,讨好的笑“小..镜..子”
扇子一转,她被吹了一脸风。
“唉哟~小镜子不要不理我嘛~”
蹭蹭蹭~蹭到旁边,犴露对他耳语一番,悬镜扇子不扇了“原来如此么”
“我告诉你了,你别说哦,这件事除了冥帝知道,也就是我了,还是那次宁宁喝醉了什么都往出说,我费了好~大~劲才问到”
“嗯,这个是自然的”
“小镜子,我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可以”
“真的?”
“我去太傅府里住”
“啊?不要嘛~不要嘛~我来喂你吃”
悬镜压根推拒不了犴露的热情,也就任她去了。
酒足饭饱,犴露坐在床上,无聊的晃着垂下榻的一条腿,不管她摆出什么诱人的姿势,悬镜就是老僧入定,不为所动。终于一个时辰后,悬镜合上最后一本,起身。
犴露顿时来了精神。
“小镜子你看完啦!”
“嗯,我走了”
奇怪的风吹来,面前的门突然合上。
悬镜之前已经有预感了,但他没想到犴露会是这么执着。
“露露,不要闹,快把门打开”
“我不嘛,你来打我啊”
悬镜叹了一口气,把头上的发带解开,一头浅色的发丝散下,发带系了个结在脑后,转身。
犴露笑的开心极了“哈哈~小镜子真聪明,知道我会脱衣服,提前就把眼睛蒙住了,不过呢...我建议你把手也绑起来”
身影一闪,床上没了人。
手背忽地贴上光滑的皮肤,悬镜退了一步转回身子,后背就缠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
“你想做什么,我大概也无力反抗”
“是吗,你知道就好”犴露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抱了一会又把他转过来。
“既然露露希望这样,恭敬不如从命”悬镜开始解身侧的衣带,一派从容镇定“事后镜某会亲自去找宁王一趟”
犴露马上就开心了,指腹点着他的胸膛,轻声问道“做什么?提亲嘛?”
“提亲这种事不急,就先来说一说当年在冥界的事吧”拉他衣服的手停了“他和冥帝说了些什么呢?嗯,这个也不急,还是先说说喝醉那次是被哪个不听话的小丫头套话了吧”
眼前的温香软玉退缩,狠狠的往他腰上一掐。
牛皮糖不动了,色心收了一大半。
悬镜不慌不忙,凌乱的衣衫整理好,还笑的很无害,从容的就像在说,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没人逼你啊。
越看越生气,犴露气急败坏地说“算你厉害!我走了!”她转身,声音放的特别娇媚“你就祈祷没把柄在我手里,要不然~~就跟你这雨后新荷初芬芳的身体说再见吧”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大门。
悬镜愣了愣,笑的无奈极了。
这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要不是提早把扇子拿回来,可是压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