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之镜是在神宫里陪伴她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他说舍不得便一定是舍不得。
璃沫思绪紊乱。
“镜...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是舍不得,我就是不想离开”
“万事万物均在舍得之中,才能达至和谐,达到统一。娘娘,您要知道,百年的人生,也不过就是一舍一得的重复。”
这些道理她自然明白,只是现在无论玄天之镜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只是抚着镜框轻念“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从来没人像他一样...”璃沫顿了顿,又高兴的说“对了,镜,我还没告诉你我有名字了!璃沫,是不是很好听?以后你和绮儿再也不用叫我...”
“娘娘,您是璃神女,这名字怕是出了妖界就用不了了”玄天之镜打断了她的美梦。
强作的镇定被戳破,笑容便僵在脸上转眼成了哀愁,璃沫眼神飘忽的问道。
“——我还能再回来吗”
玄天之镜带出一丝叹息,语重心长地说“自从娲女娘娘离开后,人界就一直是您在接管,这使命太重大了,就算镜不说,您大概心里也清楚,您永远无法留在妖界,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违背神伦仙规,若是玉皇和其他上仙知道了,少不了要揪住您不放。上古天雷轰顶,冰锤十万锥心的惩戒,就算是您也顶受不住,更何况现在还没了一半力量”
璃沫惊讶“你知道了?”
“镜与娘娘在一起千万年,您的力量强弱,您的念头波动,不用悬观天下便也一清二楚”
是啊,他太了解自己了。
当年盘父开天辟地,不久上古两大神祗共工与祝融相争,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塌地陷洪水泛滥,娲女用自己的身体填补了苍天,人界平定,繁衍生息,只留下一块神台和废弃的五彩晶石。
也是那一瞬间,她的身上被玄天之镜反射的光芒覆盖,迷蒙的从混沌中醒来,至此身边便一直有他,他可以照尽天上轮回地下事,天地人三界他什么都知道。
“是玉皇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镜自己来的”玉皇只是突然现身于玄璃神宫,对他说了一句话而已。
“镜”深吸一口气,璃沫的眼底有些雾气,这样的神情很柔弱,可她展现出来的却又坚定无比,缓缓开口“你会不会伤害我?”
“不会,镜永远只为娘娘一人高悬”
对神女的庇护是玄天之镜亘古不变的职责,他无喜无悲无实体,永远在那里看着事情的发展,更不能因自己知天命而逆天而行,他辅助神女适时解救天下苍生,而天下无事的时候,他就那样呆在那里,无人过问。
都是寂寞的人啊。
其实是两个人在互相陪伴。
璃沫得到肯定的答案,将身上的冰晶璃披帛脱下“带着这个,去到九重天找冰清,以后听命于他”
“娘娘你这是?”镜中的声音不再风轻云淡。
娲女的冰晶璃,玄天之镜的服从。
两样加在一起,便是神女的象征。
脱了冰晶璃神族之气便会离体,离体意味着五界的异灵不会因为她随便的一句话而被震慑,也不会缚地困灵。
为了人界的安定,这些年她杀过的恶妖凶兽不计其数,没了神女象征如果被伺机而动的恶灵知晓,群起而攻之,就像是瘸子丢了拐杖,虽不至差距太大,但只能单脚蹦着走,实在是太危险了。
正因为知道这件事,她才会问玄天之镜会不会伤她,答案是不会,那就没什么顾虑了。
她曾经跟犴宁说过,假如有一天他腻了,就给她一天的时间去解决自己的事,现在这一天不是他说的,却提前了,她不怕自己的力量减少,却怕离开他。
“我会听玉皇的话来到这里,是想救汀兰国度回人界,但这段时间看妖界众人对流光飞火的态度,想必玉皇不是单纯为救人,而是另有所图,他图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也不会轻易将此物交给他,所以...”
璃沫没说完,玄天之镜里面却传来了欣慰的笑声。
“镜,你怎么笑了?”
“娘娘您不再像以前那样如白纸一般了,镜很高兴,刚才的一番话只是为了试探您。”
闻言,璃沫擦了雾气蒙蒙的眼,问道“试探?”
“娘娘不知道,这几日仙界和魔界又起了战火,所有上仙都忙着作战,仙界并没有剩下几人,您现在回去也无用,镜会听您的话去花神城,但这冰晶璃还是收回去吧”
“镜,我很生气”璃沫佯装发怒,这面镜子也学会骗人了。
玄天之镜笑的很舒心,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生他的气。
“您忘了吗,玄天之镜不光要护神女周全,还要适当引导。每一界都有每一界的侧重,以前您的性子单纯不谙世事,总是轻易相信任何人,这或许对人界来说不是好事,但现在..您真的变了”
屋外的楼岚实力强大,跟犴宁打的不分上下,璃沫有些担心。
“你不是来逼我回去的?”她问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屋外,楼岚的三尖戟从犴宁脸庞险险擦过。
“镜只能顺应天命,并不能逆天,更何况您不想回去,服从您,是使命”虽然他很想让她回去。
“嗯”璃沫无暇分神,看着外面跟着紧张,应了声没再问话。
隔了一会儿,耳边又传来玄天之镜的声音。
“娘娘...娘娘?”叹气“唉...界外的人如果看见您没和镜一块回去,又该怎么说?”
这倒是个问题。
璃沫回神问道“界外是谁?”
“冥界冥将”
思考状“是重...重..”玄天之镜提醒道“重华大帝”
“喔..是重华,我与他并没接触过,不知道他好不好说话,但我相信你,你会有办法的”
短短的一句话,就托付了一切重任。她是真的很相信,玄天之镜总是能把她不愿意处理的事处理妥当。
“既然如此,镜去替娘娘办事了”
“嗯”
玄天之镜见她应了声又不再说话,显然心思没在,静默的呆了一阵,便也不再停留,渐渐消失在桌上。
周围的光线一点都不清楚。
璃沫摸索着走到门口,也借着月光看清了战况。
天空就像一个巨大的盘子扣住了这片土地,愁云惨雾,除了血腥所带来的侵蚀感就是彻骨寒冷的死寂。
远处的两人没有用术法,全是硬搏。
璃沫看着,眼神晃动。
那是犴宁...吗,此时的他早已不是那个熟识的会摸着她头发叫她名字的人,而是那个众妖都害怕的不折不扣的暗夜之王。
犴宁嘴边的笑是兴致勃勃的笑,带着对猎物追逐的快感。
这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他的身法极快,快到根本猜不到下一瞬会出现在哪里,锋利的指尖只是随意一动,从空中就会落下一块一块的东西。定睛一看,楼岚的脖子冒出汩汩鲜血,形状也不再完整。
所有的伤口都不是致命伤,随着伤口越来越多,犴宁的笑也越来越深,他在享受...享受着狩猎的乐趣。
璃沫在原地张皇无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碰到了身后的桌子,桌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嘎一声,尖锐刺耳,惊动了外面正准备出手的人。
犴宁突然回头。
楼岚噙着残酷的笑,不假思索的就把三尖戟以强大的力量投向背对他的人“战斗中背对敌人,伟大的陛下..你简直是太狂妄了!!”
强敌对阵,一时的分心都会逆转战局。
一直保持距离的两人在空中交汇。
那柄三尖戟深深扎入犴宁背后,穿过皮肤,形成三个血窟窿,楼岚瞬移而上,狂傲的单脚踩着犴宁后背就将三尖戟拔出,血液喷溅而出。那一脚运着灵力,嘭一声就将人从空中踩下去。
屋里,璃沫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她看见了。
她看见犴宁下去的一瞬间,反手将楼岚的胳膊扯下来了,若不是躲得快,恐怕拧下来的会是头。为了这一招,他故意装出回头看屋里,让他叉中,示弱,然后让信心爆棚的楼岚靠近他。
如果说之前不相信他会囚禁她的子民,那么现在信了。
眼前的真相会撕毁一切温存。
就在刚才,她还想交出神女象征,想为他留下来。
心中。
有什么在动摇。
“没想到你会拿她做引子”楼岚看着空荡荡的袖口,说话的嫌隙,手臂就一点点再生复原。
“再次复生?不错的能力,祝你下次好运”
“一切能为之所用的东西都会留在身边,这是你唯一没改的习惯,早该想到的…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转了性”
“接下来,到你的头了”犴宁扔掉手里的断臂,丝毫不在意背上的伤,淡淡说道。
“真少见你会转移话题,怎么?伟大的陛下不想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和你我之间的战斗毫无关联”
“呵呵呵..前一刻我还在替她感到荣幸,毕竟被你盯上,证明她足够特殊。这种过程我可是深有体会啊,首先会被你那种温柔的假象蒙骗,会控制不住的,挣脱不了的,不想逃离的为你献血,接着为你改变,最后为你死。这就像个蛊一样,进去了就逃不掉。你没回答这两句话之前,我也以为她是个例外,毕竟你的温柔有限,但现在...我只替她感到悲哀”
语毕,从地面冲出四束红光,在犴宁身边围绕四个角,形成牢笼一般的结界,从脚底往上一点点隔绝外界,逐渐消失。
“万丈光牢,这是给伟大的陛下,最周到的大礼”
“你明知这种东西对我无效”
随着消失的部分越来越多,犴宁的声音也在递减,最后一眼是他额上的十字标记。
说起楼岚与犴宁。
两人是七百万年前同时进入妖界并一起强大起来的同伴。
大多妖精修炼的终极目标都是脱离妖道成尊仙,积攒到一定的实力,踢四殿之后便会出现一个岔路口,一个是继续挑战妖王而继承——帝尊位,另一个就是重新选择修炼通道——尊仙道。
当然也有很多看不惯仙界规矩的妖,宁可在本界称霸一方也不去仙界重新开始。
楼岚性子极端,总认为犴宁当时的决定背叛了他们的信念,使两人背道而驰,犴宁也是不愿解释的人。
久而久之,便恨之入骨,成了执念。
眼前的人消失了,楼岚从空中降下。
深紫色的发在夜里流露出不一样的光采,一身紧身的大红长袍与周围形成极大反差。
“女人,你还要在那里躲到什么时候?”
璃沫走出屋子,焦急道“他去哪了?”
“真有意思,你刚才不是在怕吗,这会儿又问他的安危?”
见她不说话,楼岚又道“其实..就算问了也没用,你可能没那个精力去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