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脑海里一直折磨我？
「请帮我…」
深邃意识深处，有一种声音一直在鸣叫，音色清脆，带着女性的柔美，从虚空中一处紫色粉尘环绕的黑洞旁扩散开来，逐渐填满广阔幽冥。
「你是谁？」
他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没有色彩，没有影像，话一出口，尽是回响。
「还记得我吗？我叫****」
「****？…好像我记得你…很模糊…」
「你要记住我，我对你很重要」
「你要我帮你什么？」
「……」
「请帮助我…杀了他！」
他缓缓的睁开眼，深夜的小路冷冷清清，周围灯影寥寥，暖黄的路灯一排排立在头顶，投影出自己消瘦的身形。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他胡乱的扯着头发，想要把痛苦从头皮里扯出来，努力保持清醒，紧跟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男子的身影，就像几个小时前一样。
记忆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肯放过他，宛如细如浮丝的脑虫一般，不停的侵蚀他的意识，吞噬他的血肉。脑海深处总有一个女声，不断的对他说「请帮助我…请帮助我…请帮我」，但奇怪的是，他总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要帮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是被记忆逼迫着往前走，不然巨大的疼痛会立刻变成一柄利剑，直直的捅进头骨。脑虫会突然膨大了一千倍，死死咬住了大脑皮层，一口一口的吃净所有的脑肉，肥胖得要撑爆脑壳。唯有跟随脑虫的指引，疼痛才能有些许的消散。
偏僻而狭小的水泥路上，他像一只悄声无息的幽灵，一路寻着眼前的身影飘荡。他已经记不清是从今天几点开始跟随，只知道已经随着太阳的轨迹，从初生到落幕，一直持续到深夜4点。
眼前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性，骨架奇大，背影宽阔得像一座小山，显示出一种极其骇人的强壮。中年男子走路却一瘸一拐，左脚抬起，在空中悬浮了一阵，立定决心想要放到地上，却歪歪扭扭的踩到了右脚，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左倾斜，扑哧一声砸到了地上，顿时发出一声懊恼的咆哮。
「操！这…脚…真他.妈！不听话！…不听话」随即赏了左脚鞋根一巴掌。
眼见面前的男子停了下来，他也停住。
「喂！扶我起来…******…」强壮男子转头看到了他，但是话未说完，便一脸困意的往地板上一扑，睡了起来，顿时鼾声如雷。
他的身子绷得很直，警觉的前后巡视一圈，寂静的小路冷冷清清，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人。他睁大充血的双眼，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并未出手帮助，只是站在那，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大汉。
「黄夜埔，是你吗？」他小碎步的走进，悄悄的问道，生怕惊扰了夜幕。
「谁叫我？你他...妈是…」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黄夜埔打了个激灵，直起身体眯着眼，看到一双泥泞不堪的运动鞋，深灰色休闲裤，视线往上，再看到颜色更深的夹克罩住瘦小的身躯，显得衣服有点宽大，空荡荡一般。他还想把头在抬高一点，好看清这个人的脸，说不定是认识的人。
「黄夜埔…」他再走进了一步，继续小声的询问。
「你谁啊！」黄夜埔的视线继续缓慢的上升，已经看到了他弧形的下巴。
「我必须杀了你！」他闪电般从夹克里的腰带处打开枪套，掏出一把小手枪，身体仍然是直直的绷着，单手持枪与肩膀形成一条直线，对准黄夜埔的大脑，手部在姿势定型的一瞬间就开始颤抖，但他在努力的克制，不让枪口偏离目标太远。
「请帮助我…杀了他！」突然从脑海深处传来一声颤抖的共鸣，嗡嗡声像蜜蜂振翅一般占据了他的思维。
「你…」
嘣！！！！
毫无征兆的一枪，打在了黄夜埔脑门偏左的地方。他几乎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反应，只是机械的扣动了手指，眼见脑脊液伴随着血浆喷射出来，洒了一地猩红色的血线。
黝黑的血液从脑壳缺口不断涌出，在水泥地上积蓄成一面平静的镜子，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映照出他的脸庞。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于是缓缓蹲下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血池里是一张宽阔狭长的脸，眉毛很厚，双眼像猎狗一般，凶狠发光，但瞳孔中却充满迷茫。杂乱的胡子十分茂密的长在下颚，和同样杂乱的头发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脸，高领衬衫和夹克的搭配显得很不伦不类，就像个刚刚逃离家门的流浪汉。
他从镜子里看到的，只是一个颓废的中年男人。
半响，他才想起拨打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
「你说好了要告诉我一切！」紧凑的语句还没等对方开口便脱口而出。
「你杀了他了？」清脆的女声反问，奇怪的是语气却颇为平静，似乎毫无意外的感觉。
他回望了死尸一眼「是的」。
「我会告诉你的，江城，快回到地下室来，你醒来的地方，我都告诉你」女声说完这句就匆匆的挂了电话，简练的语言好像在暗示她根本不关心死的到底是谁。
所有的真相即将揭晓，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回答，所有的痛苦都将成为过去。江城按耐不住内心中将要解脱的喜悦，小跑着离开了杀人现场，不再回想刚才折磨他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杀他？」
等江城驱车回到地下室，女人已经坐在里面的椅子上等他了。
地下室位于罗睺市清湖区的一处老式住宅区下，空间相当宽阔，足有170平方米，比楼上的正式户型都还要大上许多。厨房、卧室、客厅、洗手间一应俱全，安装了十分先进的通风设备，既不闷热也不阴凉。正方形的客厅最深处，放置了一台很奇怪的椅子，狭长的床垫分成三段斜铺在金属支架上，被黑色的皮革包裹，边缘安装了三条机械臂，分布在上中下三个铁制接口处，最里面的机械臂延伸顶端有一个铁箍一样的东西，金属表面用激光雕刻了「EM」两个深蓝色的字母。
她就坐在这奇怪的椅子上。
江城并没有没有往前走，反而站在门口，很警觉的勾着背，腿部微微弯曲，双脚向内侧偏斜，保持这种一触即发的姿势。眉头紧缩，双目凝重的平视只有不到十米的她。
「你答应过我，告诉我一切」江城有些激动，说话的声线此起彼伏。
「……」她慢慢的欠身，从椅子上下来。
「可以，我答应过你。但我担心你接受不了…」她说话的节奏变得很缓慢，语气中带着很深的犹豫。
「首先，你是谁？」江城迫不及待的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曾经的助手，我叫****...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当你的助手」眼前的女人尽量控制着平静的声音，继而缓了一口气「你是EM集团的生物制药部主管，跟你的导师郑亦一起研发NRV」。
仅仅几句话，所透露的信息量就让江城很难接受。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了？」「郑亦是谁？我怎么都不记得了！」「EM集团又是什么东西？」江城连续逼问对方，脑海中的记忆混杂不堪，一团乱麻一样的缠绕在一起，又痒又痛。
「江城…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的面部表情十分难受，身躯小幅度的左右摇摆，豆大的汗珠逐渐布满额头，聚集成珠的水珠顺着脸部轮廓坠落到水泥地上。****一字一顿，像是克服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刹那间，江城的动作戛然而止，呆立在原地。
「我…」黑暗的记忆深处，好像有火星被点燃。
「我…没」火花仅闪烁了两三下，便熄灭在黑暗里。
「我不…不…我记得」黑暗中再度一次闪光，燃起比刚才大很多的火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猛烈的狂风撕裂了微小的火焰，但火仍在燃烧。
「我做了什么…」狂风骤减，原本微小的火苗顿时烧成冲天烈焰。
「不不！！不是这样！****！帮帮我！帮我解脱！我想要解脱！」江城突然咆哮了起来，对着****吼道。
微微的啜泣声，自己才看清****脸上的泪痕。汗水夹杂了泪珠，让人分不清界限，就像梦境和现实，他们往往没有区别。
「为什么我要逼你面对？」****小声嘀咕了一句，伸手擦掉眼角的汗水。
「你想解脱吗？我会帮你，我一定会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