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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一百廿八章 心魔

陆准此时状态,极为虚弱。

他一路酣战,原本已有损耗,最后大战庄必凡,为了破他的两岸孤山,还发动了神通杀青……

陆准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以前炼气境界之时,每动杀青神通,他灵宫内金灵漩都会瞬间灰暗,一月之内境界下跌一层,如今他刚刚筑基不久,若是境界下跌,那可就跌回炼气境界了!

陆准境界没有跌落,依然是筑基初期,看来修士筑基之后,道基稳固坚韧远胜以前的灵漩,今后他再起杀青,再无境界下跌之忧,只是杀青神通过于霸道,依然只能每月动用一次……

大逆之罪,陆准已经能够坦然而对,但是徐观海宣布逐他出祁山,从此之后,他与祁山再无关系,陆准此刻的心神,依然被那种难言的孤独、惘然笼罩。

“母亲不要我,逐我入星空……师父不要我,弃我太平镇……今日,祁山也不要我……”

再一次被放弃的孤独,如同利剑一般,直刺陆准的心神,他看似平静与同门道别,却已经心中大恸!

陆准伤势不轻,并非一路酣战,并非动用杀青,甚至也不是被逐门墙的失落悲痛,只是因为顾玄机。

顾玄机御空而来,指扣青玄断剑成碎,硬生生把一柄极品法器飞剑断成碎片!

修士飞剑与心神相连,陆准修炼以来,一直都使用青玄,当时正逢喜而大胜举剑长啸之时,正是人剑相得之时,顾玄机此时断剑,陆准如受雷击,甚至在断剑瞬间,陆准感觉识海数度欲散,灵宫刚刚筑成的道基,也如山雷动摇摇欲坠。

幸亏陆准先天九灵筑基,道基经过九道天雷洗练,识海之中更有那道少年所成的微紫先天神识坐镇,或许就在那一刻,已经识海大乱灵宫崩解几成废人了……

哪怕如此,陆准此时也动不得半分灵元,用不了一丝神识,此时哪怕一位炼气一层的修士,都能轻易杀了陆准,何况现在想杀他的这个人,乃是金丹巅峰顾玄机!

甚至此时顾玄机目光微动,陆准浑身一颤,随即发觉身无法动,口不能言,只能看着对方向他走来。

陆准知道自己今日必死,却心中没有半点惊惧,更没有任何挣扎求饶的意思,相反心境一片空明,就连看向顾玄机的目光,也满是平静,不惊、不惧、无喜、无悲……

师父,你命我清理门户,杀了顾玄机,弟子做不到了!

师父一生牵挂,尽在祁山道统,今日为祁山死战,争得五百年道统兴续,总算没有辜负师父十年养育……

师父九神皆入石印,不知死后还能不能入轮回,能不能师徒黄泉相见,至于两位师叔,该是都能见到的,到底可以问一问,他们能不能原谅这个大逆弟子……

顾玄机要杀他,陆准并不意外,甚至对他没有半点恨意,陆准既领师命诛杀顾玄机,莫非他就杀不得陆准,世间哪有这个道理,而且顾玄机为亡妻报仇,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这个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陆准最后看一眼大青山,可惜不能再看见祁山,不能再看一眼太平镇,随即他惨然一笑,面对顾玄机,闭目等死!

顾玄机知道,陆准其实无辜,甚至可怜,但是他要杀陆准,依然无愧。

他已经金丹巅峰两百年,却为心魔所困,迟迟无法破丹化婴,今日斩陆准既斩心魔,破元婴、成大道,何愧之有?

顾玄机来大青山,就是为了斩陆准!不能不杀,不可不杀!

顾玄机身为天都后人,不但继承了顾氏之姓,而且继承了先祖流传血脉之中的修炼资质,祁山师兄弟五人,顾玄机行三,上有大师兄方觉晓,二师兄徐观海。

但是,顾玄机第一个修成炼气巅峰,第一个筑基,第一个突破筑基中期,也是第一个修成筑基巅峰……

然后,止步金丹!

顾天都传下剑脉修炼之法,他早早就修成十一道剑脉,偏偏最后一道剑脉不成,剑脉有如鸡肋,明知只要剑脉大成就能剑道无双,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祁山大好道统,却因方梦石神符封凌霄,历代弟子困守金丹,顾玄机不止一次在凌霄峰下仰天怒啸!

顾玄机天资绝艳,却难成金丹……金丹、金丹,终于成了他的执念!

他终于为了金丹,叛走祁山,去了无双城。

然后,不过百年他就修成金丹,而且是金丹八品之姿,以此得到李盈袖的亲睐,成为李沧海的女婿,随即入住长生殿,从此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金丹,不过如此,!

顾玄机金丹心愿了结,但是他却开始不快活,甚至越他开始想念祁山,想念师兄、师弟,想念……云舒!

他知道,这是心魔。

顾玄机止步金丹巅峰,从此困守心魔。

他的心魔……祁山,云舒!

顾、方两门后人,同为祁山土著,顾玄机父母早亡,自小跟随方云舒一起,被方母抚养长大。

所有人的眼中,祁山方云舒,都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女子,但是只有顾玄机知道,云舒的温柔全部来自她的母亲,那位母亲把她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三个孩子,顾玄机、方云舒、方觉晓。

是的,方母在三个孩子之中,待顾玄机最为亲厚,这个温柔的母亲,给了顾玄机想要的一切慈爱……

方母寿终,顾玄机、方云舒成婚,临终让他照顾云舒,二人此生不渝。

方云舒继承了母亲的温柔,对他的丈夫给予了世间所有的体贴。顾玄机回首半生,泪水涟涟之下,尽是如水温柔。

他这一生,只有这两个女人,对他毫无保留的好。

顾玄机却负了她们,背弃方母遗愿,负了方云舒!

方母已逝,老人家眼看最怜的孩儿,成为她的女婿,含笑九泉此生无憾,百年之后的痛憾,想必不会惊扰她的安魂。

方云舒还活着,他离开祁山那天,云舒师妹已经身怀六甲,她的泪水远远随风而来,从始至终未出半句恶语。

他的心魔,是两个温柔的女子,方母、云舒。

无双城前任长生殿主,被顾玄机一剑斩杀,只因那人曾经说了一句,方云舒母女二人有眼无珠……

顾玄机的心魔,方母已逝,云舒犹在,谁敢动云舒,他必杀之!

李盈袖显然知道丈夫的心思,所以不惜大费周折,而且从始至终也没敢碰一下方云舒的衣角,如此让顾玄机无话可说。

方云舒,终究还是死在陆准剑下。

“所以,陆准……你只好去死了!”顾玄机已经走到陆准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心中不但有愧疚之意,更多的却是终究解脱的轻松。

顾玄机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轻声喃喃低语:“心魔终究只是心魔,顾玄机……你眼中何曾旁顾,你眼中只有自己……只有元婴大道……”

顾玄机冷笑暗想,斩心魔……不过自求心安罢了!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追寻大道,今日之后自求心安,从此一往无前,谁也不敢阻挡他的脚步!

有人走上高台,挡住了顾玄机的脚步,挡在他和陆准中间。

祁山,大师姐,顾无双。

方云舒的女儿,方云舒为顾玄机生的女儿,哪怕顾玄机叛走无双城,哪怕他成为孽子逆徒,哪怕他另娶李盈袖,方云舒依然让女儿随了顾姓……

顾无双神色平静,面对顾玄机毫无惧色,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流淌的血,与他来自一处,顾天都的后裔血脉,任何时候都敢于直面对方的目光!

“我是顾无双,你的女儿。”

顾玄机看着眼前英气勃勃的女子,他自然知道这是他的女儿,女肖父,顾无双身上那股英气,于他同出一脉,他心中微起波澜,转眼平静下来,淡淡回答:“是,你是我的女儿。”

“你欠我的……”顾无双昂然而立,正色说道:“今天,我要你还给我!”

顾玄机微微摇头,叹息说道:“你说,我……欠你什么?”

“你生而不养,欠我一条命!”顾无双毫不犹豫,双目湛然直逼顾玄机:“不过,你这人凉薄成性,必然不会答应……”

顾玄机一动不动,双目冷视顾无双,祁山大师姐冷笑一声,傲然站在他身前,毫不退缩半步!

“你为人父,一日不曾给我……”顾无双突然惨笑,嘶声说道:“我想让你还我一天时间……今后,你我一笔勾销!”

大青山前,鸦雀无声。

祁山今日论宗,陆准一人力挽狂澜,未免让人觉得,祁山其余弟子平庸,但是此时,东南诸宗修士,人人记住祁山顾无双。

任何人敢拦住顾玄机的去路,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哪怕是他的女儿,顾玄机孽子逆徒风轻云淡,三百年前已经抛妻弃女,如此人物眼中,谁敢去求什么父女之情!

顾玄机冷笑一声,云舒已死,世间再无一物可乱他心神,但是顾无双此时惨然而笑,仿佛可见当日,自己离山之时。

方云舒那天就是这般惨笑,也是这般看着自己,一脸的绝望,同样的凄然……

顾玄机闭上双眼,久久无语!

“今日,放他离去……”顾无双嘶声惨笑,大声喊道:“顾玄机……父亲……你欠我的!”

顾无双此话,几乎咬牙说出,说完之后她凄然扭头,再也不看顾玄机,眼角却有一颗泪珠悄然滑落。

顾玄机浑身一震,哪怕他道心似铁,也站在原地怔怔不动,良久之后他终于抬头,叹息一声看了顾无双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顾玄机一步长空而去,寂寥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最后一丝心神牵绊,似乎也在这一刻,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散在大青山徐徐清风之中。

顾无双目送顾玄机离开,随即信手一抹脸上泪痕,转身看着陆准,柔声说道:“小师弟……一日平安……一路平安……你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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