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龙与狗
在经过了短暂的治疗之后，西莉卡被带到了迷路森林的一棵巨木的树干之上，这里要感谢那些辛苦设计迷宫的程序员们，他们在这个难以达到的地方放了一个足以让六人小队进行休整的树洞，这得以让西莉卡暂时的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和身体。
那名女性将她带进这个树洞之后就一言不发的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和道具，她的白狼也老老实实的蹲在自己主人的身边，伸着舌头看着火堆发呆。
但尽管那名女性什么话都不说，西莉卡也能够认出这个人——或者说能认出那条狼。整个SAO游戏里面没有人不认识这条狼，这是整个游戏唯一一只具有攻击能力的动物伙伴，它跟着它的主人一起出没于野外的很多可怕的地方，得到的消息让所有敢于出来冒险的玩家都受益匪浅。
至于那名女性——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景绫小姐。但是西莉卡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摆明了肯定是高等级玩家的人会出现在这里，迷路森林并没有什么珍惜的材料，也没有听说过是什么高等级任务的指定地点，她这样的高等级玩家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拿着。”不过就在西莉卡抱着双腿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包裹扔在了她的面前。
“唏——”今天已经承受了太多东西的她明显被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不过在稍微等待了两秒钟之后，她也反应到那应该是景绫扔过来的东西，于是她有些疑惑的拿起包裹，然后将疑问的眼神投向一旁的景绫。
“食物和药水。”注意到对方的疑问，景绫张嘴简短的解释道，“吃了睡觉，明天回城。”
“哦。”看来对方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西莉卡的情绪有些低落。大概是为了救自己耽误了别的事情吧——她沮丧的想着——自己果然给别人添了麻烦啊，明明就是个因为有人捧，所以才稍微有点人气的中等玩家，为什么自己就突然膨胀了呢，还和队里的人发生冲突，一个人赌气跑了出来，结果耗光了身上的补给还落得困在迷宫之中的下场，好不容易被真正有名的人给救了，但是看起来好像还耽误了对方的事情，自己这一天真是人生之中最……
“别想太多。”但是西莉卡的胡思乱想却被清脆的声音所打断，她抬起头，发现景绫正看着她，那双眼里虽然没有多少的善意，但是也没有丝毫的恶意，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这双眼睛的主人并没有因为救了她而感到困扰，她或许只是不想说话或者不善言辞而已。或许是从对视中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安，景绫有些苦恼的思考了一下，“睡觉吧。”然后她掏出了一个睡袋扔了过去，“其他事明天回城再说。”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对方好像没有觉得自己是个麻烦——西莉卡有些茫然的抱着睡袋想着，她机械的打开手里的睡袋然后钻了进去，感受着火堆慢慢的将睡袋加温到非常暖和的地步，这感觉让她稍微好受了一些，已经很疲倦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于是她感受着这火堆带来的小小的安全感，渐渐的放松了自己的精神，然后闭上眼试图去让自己睡着。
很快的，火堆的另一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景绫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放轻了自己收拾东西的声音。就跟西莉卡认识自己一样，景绫也认出了对方，那只幼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标志，不过说实在的，她不太适应跟这种小女孩待在一起，让她去照顾这种心理生理都没有发育成熟的小女孩实在是让她有些头疼，她既不理解对方的心态，也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都是以什么样的基准在行动，虽然最后乱七八糟的行为看起来是得到了一个还不错的结果，但依旧让她有些紧张。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睡着的话，想必问题应该就不大了吧，她有些安心的想着，然后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房间中的火堆伴随着哔啵作响的声音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最后除了火堆之中的一点点余烬还在不时的发出暗红色的火光之外，整个树洞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两个人睡着之后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或许是感到夜晚的风有些凄冷，白色的大狗从地上爬了起来，咕噜咕噜的摇着头，它在树洞里绕了一圈，然后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身边，用鼻子拱了拱主人的胳膊，卧在她的身边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或许是凌晨时分，又或许是其他时间，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将景绫从睡梦之中惊醒——都不需要睁开眼睛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自己肚子上趴着的狗头，让它到一边去。
“怎么了？”景绫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问道——尽管听起来非常的生硬，但这时候也要比冰冷的语气好太多了。
“嘶……没什么嘶……”好几秒之后，西莉卡依旧有些抽泣的声音才从一旁传来，她有些慌乱的试图止住自己的哭泣，但是很明显她没有成功，就在说话的时候，抽泣的声音还是漏了出来，“只是……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嘶……就是止不住……嘶……”
“止不住的话，就干脆哭出来吧，那样还会好受一些。”叹了口气，感觉到对方应该不想让自己看到的景绫选择了背过身去，不过她拍了拍自己的狗，让它过去卖个萌。
于是那条大狗摇头晃脑的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毛，然后屁颠屁颠的一路晃到了西莉卡的身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姑娘，并且摆出了一副伸着舌头眼泪汪汪的蠢样。
“噗——嘶……”小姑娘果然被逗笑了，不过她依旧没法止住自己的哭泣，于是她一边摸着眼泪一边看着不断换着表情的大狗边哭边笑。或许是看着这个感觉到了什么，碧娜也从西莉卡的肩膀上飞了出去，它一下子落到了比它大很多的大狗的头上，然后摆出了一副金鸡独立的样子，引吭高歌了一曲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乱七八糟的小曲，这更是引起了西莉卡的笑意，她大笑着抹掉眼泪。
但两只动物能够带来的欢笑和温暖怎么可能填补已经裂开的稚嫩心灵，西莉卡哭着笑着、哭着笑着、哭着笑着，但最后依然还是只剩下了哭泣。她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就好像泪水能够挽回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出现的一切，就好像泪水可以让她回到她温暖的家，就好像泪水可以洗净自己的思念和恐慌——但最后，泪水依旧只是泪水，于是她哭的更大声了。
两只动物相互对视了一眼，大狗很人性化的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它晃了晃头，让幼龙从自己的头上飞走，于是碧娜扑腾着翅膀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肩膀上，伸出头去****那些从脸颊上滚落而下的眼泪，然后发出一些低沉的咕噜声，好像是在安慰着自己的主人，而大狗则用鼻子去顶西莉卡的腰窝，等西莉卡将捂着脸的双手拿开之后，它就一屁股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然后把自己的脑袋顶到别人的面前。
但是这依然没有什么用，少女反而干脆抱着它们俩继续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泪水和悲伤都是有限的，在大声嚎啕了十几分钟之后，西莉卡的哭泣声还是渐渐的低了下去，树洞之中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哭完了？”又等了一段时间，背对着西莉卡的景绫才开口问道。
“嗯。”背后传来了西莉卡的回答，听起来虽然依然有些低落，但是很明显已经没有了哭腔。
“那就继续睡吧。”景绫说完就换了个姿势，明显是打算继续睡觉的样子。
“那个……”树洞里再一次安静了几分钟，但是西莉卡很显然不是能就这么安心睡着的样子，她在睡袋里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搭话。
“嗯？”没有回头的景绫随便的回应了一声。
“景绫小姐……不害怕么？”西莉卡怯生生的问道，“我们明明随时都会死在这里，明明就只是个游戏，明明就……”
“明明就没有冒险的必要，自己一个人安安全全的等在城里不就好了——你是想说这个么？”景绫叹了口气，然后一翻身坐了起来，她转身看着这个小女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嗯。”西莉卡在黑色的阴影里点了点头。
“那么，西莉卡——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的话。”景绫掏出火柴重新点燃了营火，在点点火星的照耀之下，她的面孔忽暗忽明，好像笼罩在某种神秘的面纱之下一样，“我当然也是会对死亡产生恐惧的，西莉卡，但是你认为等待能够改变什么呢？”
“……改变？”西莉卡茫然的重复着这个字眼。
“对，改变。”营火重新燃了起来，火光再一次照亮了整个树洞，红色的光线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等待是无法带来任何改变的，我当然可以在城市里等待着其他勇敢的人去攻略副本，等待着政府的人从外部攻略游戏程序带我们出去，等待着有什么英雄从天而降将我们救出这个地方——但是然后呢？”
“然后……”西莉卡回答不出来，这样的一个问题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来说，或许是有些太难了。
“然后什么都无法改变。”景绫从物品栏里掏出一根木柴加入了营火之中，“西莉卡，勇敢并不是无所畏惧，每一个在前线的人都跟你一样担心自己随时会死，他们也同样渴望着见到自己现实生活之中的家人，但是他们却将恐惧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继续前进——这才是勇敢的真正含义，而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不是喜剧中的角色就是可怜的傻瓜。”然后不等西莉卡回答，景绫就继续说到，“我知道你想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大道理，但是同样的，我也不会给你说一些安慰的话，虽然一些安慰的话语或许会让你现在感到好受一些，但我不会这么做——你必须学会在苦痛中成长，虽然在现实之中你会有更多的时间去体会这一切，但是在这个危险的游戏里，你必须先坚强起来，然后勇敢起来，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活下去，一直活到你返回现实的那一天，最后用自己的笑脸去迎接家人。”
“……”西莉卡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勇敢的人不是无敌的人，西莉卡。”景绫叹了口气，“现在你们中等玩家能够随便混日子的生活是另外一些人用血汗换来的安宁。已经有好几百名英勇的战士倒在了迷宫的最前线，他们被一团莫名其妙的0和1所击垮，变成了茅场晶彦自我满足的牺牲品，永远的失去了和自己的家人团聚的机会——你能想象到他们现实之中的家人看到他们脑子被煮熟之后的样子么。”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微弱的光芒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射入了森林之中，清脆的啼声在晨露之中回荡。景绫掏出了自己的长枪握在手中，然后站起了身子，她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回过头看着西莉卡说到：“走吧，我送你回城镇，但是请你把怯懦和害怕就这样留在这个树洞里，就算是继续当一个享受简单冒险的中等玩家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