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德生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静学的话，随后，他直勾勾的看着静学的眼睛，声音猛地变大：“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德生大叫着，眼里竟然是一片红色，眼泪转着圈，落了下来。
“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要被你们占去？就因为你们是主持的弟子？”
“为什么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家伙就注定要夺得第一？”
“为什么你这样一个蠢货能被主持收下？”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大机缘我就要让给你！”
德生怒吼着，声嘶力竭，到了最后几个字，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你知道这次第一代表着什么吗？你明明已经是主持的亲传弟子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这个大机缘！”
“你们把好处都占了，还要问我为什么？”
德生喘着气，仇恨的眼神竟然钉在了谢清的身上：“看看他，一个废物，竟然也能当上亲传弟子。而我，无论多么刻苦，多么努力，却只是你们的跟班！”
“你之所以能比我还达到真武境界，还不是因为主持会多给你资源！给你们更好的修炼功法，给你们各种宝物，而我呢？”
“我不服！”德生呸了一口，攥紧了拳头：“我一直忍着，就在等这一天，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输在一个废物身上，为什么你这种蠢货能赢了我！”
“砰！”一记重拳，砸到了德生的脸上，静学早已怒不可抑，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一双拳砸在德生的脸上，毫不留情。
老和尚在空中微不可查的挥了挥手，这拳力便少了七分，落在德生脸上，便是虽痛不伤了。此时，他仍然淡淡的笑着，看着这场景一言不发。
“呵，德生。”静学直勾勾的看着德生，一字一顿：“我告诉你，我从未有过和你不同的待遇。我修炼的，也是佛门引渡诀，而不是什么高深佛法。我吃的用的喝得，也和你们没有丝毫偏差。唯一的不同，也就只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宅院而已。你告诉我，我占了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嫉妒！”
“告诉我！我占了什么好处！”静学又是一拳，这一拳下，德生的牙齿都飞出去了一颗。
“那...又如何...”德生被打掉一颗牙齿，嘴里满是鲜血，含糊不清的嗤笑着：“最终，你还是抢走了这份对你而言没有用处的机缘。”
“那可是我....唯一的希望。”德生的眼泪，鼻涕，鲜血混在一起流下，看起来无比狼狈凄惨，可他却浑然不觉的盯着静学：“呸。”
一口血水落在了静学脸上。
静学怒不可抑的又是一拳，俊秀的脸上满是狰狞：“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次第一是什么奖励！你若是跟我说，如果你需要，我让给你也不是不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德生的眼神很是冰冷，如一潭冰泉：“佛寺里，每百年，怒日真佛都要收下一名亲传弟子。”
“而选拔的方式，就是外门大比的....第一名。”
德生狂笑着，盯着静学：“那可是真佛的亲传，当了真佛的亲传弟子，可就是和你师父一个辈分的人了。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心动？”
“啊，你一定会说你有主持了，你不会心动。”德生顿了顿，又忽的叫道：“可是你们的师父就快死啦，他寿命要没啦，你又怎么不会想着另择良木而栖？虚伪，虚伪！”
“你胡说！”静学又惊又怒，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无可压抑之下，便又要出手，可这回，一股柔和的力量拖住了他。静学猛地回头，看着空中的老和尚，大声道：“师父，是真的吗？”
老和尚不置可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目光幽幽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德生，缓缓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德生的目光里满是仇恨和绝望，盯着老和尚，一字一顿的大声道：“我的师傅，是绝情和尚。”
绝情和尚四字一出，老和尚的脸色，竟然出现了微微变化。
能让老和尚脸色变化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几乎是德生话音刚落，天空，骤然变成了亮金色。
金色的天空，何等辉煌，何等奇异，只看天上，竟然幻化出了一座巨大的人影。恍惚间，谢清还以为见到了西游记里的佛祖一般。那人影浑身金光灿灿看不清具体模样，身形隐匿于云端之上，隐约之间，只能看到那不怒自威的巨大眼睛，盯着地上的德生。那人如太阳般刺眼，谢清眯着眼，才勉强忍受住那刺目的光线。
下一刻，地面上的德生便不见了踪影。而那巨大的金色人影，也消失在了天空之中。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那巨大人影和德生从未出现过一般。
“怒日真佛！”不知是哪个沙弥惊呼出声，下一刻，沙弥们陷入了一阵骚乱。
老和尚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地上如沙丁鱼一般混乱的沙弥们，声音平静：“此事自由怒日真佛处置。尔等在得出结论前，不得私下讨论，如有发现，抹去灵智逐出佛寺。”
此言一出，顿时场面一静，竟然无人敢再开口。
“师傅！他说的是真的吗！”静学却开口打破了宁静，此时的静学也十分狼狈，衣衫不整，脸上还有德生吐出的血水，看起来再也不像是那意气风发的大师兄。
静学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眼神中却满是祈盼。他希望那德生说的是假的。
“稍后再谈。”老和尚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站着的谢清，看着谢清眼里的不解，疑惑，担忧等等复杂的情绪，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下一刻，他也嗖的消失于空中，那金色巨钟，发出一声巨响，消散于天地间。
“外比已结束。”
余音袅袅，老和尚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清盯着老和尚消失的地方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向了仍自跪在地上不能起身的静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静学没有回话，低着头，只能看见泪水混合着脸上德生的血水往下落。
“走吧，我们回去等师傅。”谢清轻轻地摩挲着静学的脑袋，而静学则浑身颤抖着，轻声哽咽起来：“静痴，德生说的是假的，对吧...”
“我不想去当怒日真佛的弟子，我只想当师傅的弟子。”静学哽咽着，哭出了声来，这哭声期初还小，很快就化作了嚎啕大哭。
他抱住了谢清的一只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谢清的右手搭在静学的头上，抬起头，望着远方无边云海，久久不能言语。
谢清如何不难过？谢清如何不恐慌？谢清如何不想落泪？
只是，有的时候，有人先哭出来，就总要有人忍着哭才行。
“师傅....”喃喃开口，谢清的左手攥成了拳头，手指扣在肉上，却远不如他心中的痛感万一。
远处的沙弥们，面面相窥，却无人敢说一句话，相互结伴，静悄悄的离开了比武场。很快，这方才还热热闹闹比武场，竟然只剩下了谢清和静学两人。
静学的哭声渐渐停止，他勉强的站起身来，用僧袍擦干脸上的各种污垢，脸上再也不见一丝软弱，也不见往日那笑容，只剩下一脸的麻木和冰冷。
“静痴，走吧，我们回去等师父。”说完，静学蹒跚的走向远处。
谢清拍了拍静学的后背，由心而发的轻轻开口：“真正的强者，能从顺境中找到阴影，从逆境中找到光明，从绝望中寻到希望。”
看静学没有任何变化，谢清忽然转变了口风。
“神仙传中记载了这样的一句话。”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生离死别，总要经历绝望与希望，总要经历爱过与恨过。”谢清目光深邃：“修士的路，便是建立在这种种苦痛之上的。只有将这种种当做浮云，才能走在修得仙神的路上。”
“我不能修行，这句话，便送给你吧。”
话音刚落，静学忽然开口：“你认同这句话吗？把一切爱与恨，笑与痛当作浮云？”
“那本神仙传我少有的没有看第二遍的书。”谢清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了静学。
“...”静学停下脚步，与谢清对视着，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如果要把所有的痛苦绝望都当做浮云，把所有的往昔都当做泡影，不会心痛，不会绝望，那...还是真正的人吗？
人，会笑，也会哭。
对于谢清而静学而言，痛苦，绝望，心中爱过的人，恨过的人，永不会忘怀。
只是这些不会将他们打垮。
只能让他们走得更快。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气海让你修炼的。”静学第一次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谢清看着他平静而坚定地眼神，微微一笑：“好啊。”
两人的步伐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并肩向了来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