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双在大街上将就了一晚上,夜晚迷离的月光带给她的只是更浓重的冰冷,身上单薄的衣衫还是抵御不了早春夜晚的料峭寒气。
天光微亮,原本就睡得不好的木双被些微的光亮一刺,便醒了过来。血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她顶着晕晕乎乎地脑袋,斜斜地靠在冰凉的石墙上。身上突然带起一阵暖和的风,身上落下了一件绯红的宽大衣袍,木双惊喜的转头一看,身后的血棠正懒洋洋地笑着,拍了拍袍子上的轻尘道:“我不在一天你就能搞得那么狼狈,姑娘好本事。”
木双对他轻飘飘的取笑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顾不上反驳,单刀直入地问:“你去哪里了?也不知会一声,这害我被赶了出来。”
“真是被赶出来的?”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木双感觉有点心虚,她捻了捻袖子,答道:“没有,自己跑出来的。”
木双还想着要怎么应付,好在他已经不问了,领着她便入了座招牌上闪亮的“天上客”的酒楼,木双看着念了一遍,甚觉耳熟,这不是花楼老鸨讲的那家客栈么?木双诧异一下,便敛眸跟了上去,血棠要了两个天字号的客间,丢下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便利落地走了,只余下捧着一大袋金叶子涎垂三尺的木双,但是木双好歹听清了他说他会晚上回来,便安心地钻进被窝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救过了晌午,重新绾了个发,下楼解决了中午的温饱外还要了壶酒,准备尝尝这古代的酒究竟是何风味,相信不会和原来古代世界的酒相去甚远。如此,便坐了一个下午,中途直嚷嚷道:“掌柜的你这甚么子破酒,酒味淡的可以当水喝了,老子今天就喝三两坛给你看!来,这是酒钱!”说完一片闪亮的金叶子便丢到了桌子上。掌柜地在旁边一脸冷汗涔涔地伺候着这位满嘴胡言乱语的“贵客”
血棠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酒坛子大大小小地乱倒乱滚,满地,满桌,满身的酒水,直透出一股浓郁的酒气来。血棠顿时庆幸自己早作打算给了她一包金叶子,不然今日这情景她又要被扫地出门了。
血棠过去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指尖一点,木双的身子便软了下来,血棠眉目冷淡地将她打横抱起,对掌柜的吩咐送碗醒酒汤上来,人已向着楼上走去。
将木双丢进围着红色幔帐的大床上,便坐在一边倒了杯茶水,候着醒酒汤送上来。
被点了穴的木双睡得也不安稳,血棠端着醒酒汤进去的时候就见着木双的细眉拧出个疙瘩,嘴里喃喃地念着些什么。血棠坐到她床沿,执着勺子喂她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一句:“司渊...送我回去......”
手微微一顿,一滴汤汁洒到了锦被上,血棠皱起了眉毛,随即又继续了喂汤的动作,动作轻轻地喂完了汤,血棠看了眼双腮晕红的少女,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浓重的疑惑,上前将微凉的指尖覆在木双的天灵盖上,牵出一抹金色的神识,变成一个复杂的符号,血棠看了一下将其引了回去,随即出去轻声带上了门。
木双早上醒来就忘记了昨天的大部分事,在床上眯了一小会,突然隐约觉得昨晚是不是有人喂了自己和苦胆汁儿似的东西,她翻身下床,想着昨早血棠说晚上回来,自个儿应该就是他弄到房间里的,但是对于失身这种事情,在血棠面前木双觉得没有这种考虑必要,反正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愿意要她?吃亏的谁还不知道?
木双慢悠悠地下床,慢悠悠地穿鞋,慢悠悠地梳洗,直到......突然瞟见桌子上有一张纸条,用遒劲飘逸的字写着:请姑娘不要再喝酒了,其他自便。
木双睚呲欲裂地望着那张纸条,自个儿真的喝酒了?!还被他看见了?!自己酒后那种神奇的形容,是能给人看的吗?能给人看的吗!!!
她果断地上街在各小摊贩间流连忘返了一天,滴酒不沾,却偶然听得两十五六岁的怀春少女在对某美男子傥傥而谈,让木双不得不感叹此处民风之开放,但是接下来两人身后丫鬟的称呼却差点让木双跌了半跤,两小姑娘提醒两位少女该归家道:“夫人,该回府了!”
竟开放至连已婚少女都可以在公众场合大肆谈论某家美貌公子?恕她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见识浅薄,被这两异界的古代及笄年龄的少女好好上了一课。
但是怎么总感觉她们谈论的那个人和血棠那么像呢?
木双在三秒后敲定了那两个已婚少夫人的探讨对象就是血棠这件几率极大的事儿。
怀着八卦的心情时间总是这么快,但等见到了血棠却又什么都忘了,傍晚在客栈门口见到他时。血棠将头发高高束了上去,戴了一个金镶玉的冠,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玄色的衣袍紧紧地勾勒出修长的身姿,白玉般的脸庞越发显得没有血色。他伸手递了一件云白色斗篷给木双,道:“现在我们要出去一下,你把她披上,路上可能会有点冷。”
木双应着披上,两人走到郊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血棠蹲下让木双爬上他的背,一会儿就到。
在极致的速度中感受到风如刀割的木双,紧紧拢紧了自己斗篷上的帽兜。身边的风呼啸而过,木双觉得这觉得过跑车的时速,她紧紧缩在血棠的背后,然后一边皱着脸,一边感慨,神仙就是不一样。但是神仙居然不能瞬移,实在是让她大失所望。
黑色的影子在夜色中留下大片残影,远离了灯光,融进未知方向的浓稠黑暗中。
木双从血棠的背上跌下来后,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正步跟着血棠走向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台子,建得很高,估计得有二三十米,走进了看发现有很多奇异的纹路,木双张了张嘴,问前方的血棠:“这里是哪里?”
“祭台。”
“哦。”
在门口的时候,血棠突然停了下来,他微微偏过头看木双跟上来了没有,蹲下来叫她上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里面有机关。”
“那......”木双麻溜儿爬到了血棠背上,感受着他那骨瘦嶙峋的后背变直,负着自己在幽暗的地下甬道里走着,一路上只听见血棠规律的走楼梯的脚步声,和衣料的摩擦声,以及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但在血棠的背上木双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这人敢来,路儿也走得挺熟,估计死不了,还有他现在背着自己,要死一起死,能有个垫背的也不错。于是木双就在血棠的背上美美地睡着了。
等她被拍醒,从血棠背上下来时,就已经站在了一个灯火通堂,明亮映人的大厅里,但是大厅的中间,却是一颗树,一颗银色的苍天巨木,所以可以见得这个大厅有多高,难怪要修那么多楼梯。但是这里点了这么多蜡烛,怎么还是这么冷,木双拢了拢斗篷,看向身旁的血棠,没有一点冷的样子,果然是神仙。
血棠伸手拉过木双的手,从中间的阶梯向那颗璀璨发着银光的大树走去,其实木双很怀疑那是棵冰雕成的树,但是它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都美得令人不忍直视,可以和血棠平分秋色,话说黑衣的血棠和那颗白色的巨木站在一起倒才是真的般配,缱倦得就像离别的恋人絮语连绵。
但是那棵树,的确是活的,恩,活的。因为木双看见了在树干晶莹剔透的脉络里流动的透明液体,从树里发出淡淡的光,像星尘萦绕在树周。木双的手被猛得扯过去,并且不知道血棠怎么用指甲在他的掌心割出一条血口子,带着汹涌溢出来的鲜血直接按在莹白的树根上,木双只感觉刺骨的寒冷从伤口源源不断地传遍全身,恍惚中好像听见一声闷哼,但身体好像被冻僵了似的转不了头,直到猛然间传来的力道将她僵硬的整个人从那白色的树根上扯开,她以僵硬的姿势诡异地倒在地上,看见碧绿色的土地被一大滩鲜红的血液弥漫,撕心裂肺的撕喊,唯有化作目眦俱裂的泪水翻滚。
玄色的衣袍仿佛加上夺目的深红刺绣,她看见血棠缓慢地抱起她,脸上现出勉力支撑的破碎,但他依然将他们送回了暮渠。他会瞬移,早先干嘛不用?现在已经是月凉如水的三更半夜,没有大夫,什么都没有。
等过了一会,木双发现自己身上不僵了。她用力将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血棠架在身上,一路跌跌撞撞地扶回客栈,叫了守夜的小二的开门,原本发着牢骚的嘴皮子却在看见了两人一身的血迹后噤若寒蝉,头往旁边的胳膊一撞,又睡着了。
木双无奈地叫醒小二,让他帮自己把血棠扶回他房里,小二犹豫地看着血棠。木双摸出一个金锭丢在柜台上,小二眼睛一亮,急忙点头哈腰地扶过血棠,将他往三楼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