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三秒前还阳光普照的大地在一瞬间就被强行压上了铁幕,变得死气沉沉。天空黯淡,乌云密布,狂风四起,灵兽嚎叫,原本和平安宁的赵家村现如今就如同世界末日般,令人绝望。
村民们早已回家,村子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在雨幕中看出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前奔跑着。
‘可恶!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陌紫一边奔跑着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的无用,在这无亲无故的赵家村中,除了白若就是保护目标丝诺最让她上心了。
雨一直在下,朦胧雨幕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就如同上天开启了残酷天罚一般,村中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不祥的氛围中。
空气压抑的很,遍布着让人喘不上气的压力,此刻若是有灵力的人在场就可以看出这雨的端详——一股股的黑气旋绕着雨滴从天而降,落到地面上即化成黑水,水花四溅,然后又再次蒸发到天上,绕雨而下。
定青山的灵兽异兽一直在不断嘶嚎着,大批的灵兽们一波又一波的撞向山脚结界,逃出未果后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吼叫着。
天空不知何时起便聚集了一群巨枭,黑色的巨枭体型庞大,羽毛乌黑靓丽,叫声轰鸣响亮,与黑暗的天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若不是有极好的视力,很难看出它们的存在。
很明显,这绝不是平日里轻而易举便能看到的异兽,不,说它们是灵兽更为恰当些。毕竟它们能在这场黑雨中轻轻松松、毫发无损的飞翔在天空高处,可以做到这一点的确是灵兽无疑,哪怕说是洪荒时期便存在的灵兽品种,都会有人相信。
天地异变,众鸟来朝。
所有的巨枭均把头冲向定青山方向,不断的在结界周围游荡着,时不时发出“啊啊”的鸣叫声。巨枭的叫声虽说是恢弘大气,但也相当刺耳,就如同惨叫声般环绕人耳,余音不散。
百鸟朝凤,万兽朝苍。
就是在那一瞬间,天色猛然的又暗了一成,随即便是电闪雷鸣和磅礴而来的大雨。仿佛是为了顺应这天气,只听得结界里众兽一声巨吼,结界外的枭群如同回应般的一齐鸣叫着,一唱一和间,竟是将这天地都撼动了几分。
过了些许时分,定青山内一阵颤动,只见山中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悬浮在空中,身形之大竟能挡住整整一面山体,黑影轻微摇摆着,似是在巡视四周的环境。一会儿后,看样子是对定青山极其满意,黑影在空中原地旋转了一周,慢慢的缩小着自己的身体,缓缓下降。落到地面后,轰然一声响,那身影张大了嘴,一股气体随着颤动从嘴中吼出,惊天动地,地震山摇,整个世界似乎要散架一般的不断震荡着。
吼声一出,众兽都沸腾了,不管是山里的山外的,都跑到结界处不断地用头撞击着那层半透明的结界。一阵又一阵的猛烈撼动,一波又一波的激昂叫声,传荡在了整个赵家村。
这是一场盛宴,一场王者的盛宴……
村民中除了那些要紧急看守结界,防止灵兽跑出的巡逻队外,无人敢踏出房门一步,全部都畏缩在家中,默默祈祷灾难的过去。
在这黑雨的笼罩下,这里早已不是往日的赵家村了,滂沱大雨,雷电轰鸣,枭鸣兽吼,狂风走石,天已不再是天,地已不再是地。
这里,不是人间,是无间地狱……
伸手接一捧雨水在手中,陌紫可以很明显的看出那些黑气如同一条条虫子般钻进了自己的体中,随即消失不见……
“啧,这么多年过去了,果然还是这么招引黑暗力量吗?”陌紫晃了晃手臂,下意识的排斥着早已钻进体内的黑气,但这显然是无用功,黑气隐入血管,不再被人看见。
一拢身后的长发,果不其然又变成了白色,陌紫叹了口气,暗自庆幸四周无人,没有被发现。白发在帝国是不详的存在,这意味着此人受到过诅咒,从生下来开始便伴随一生的诅咒。
陌紫摸了摸绑着头发的白色发带,此时的发带正发着微微白光,似是在与黑气争斗一般,顽强的泛着微不足道的光芒。
“这根发带……是做什么用的呢?”陌紫有些愣怔,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看才戴的,后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摘下来就会变白发,偶尔会发出白光,甚至有时候陌紫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祭司的气息从中传来。
‘难道是监视器?不会的,大祭司不会那么做的……’无理由的,陌紫从心里相信大祭司,相信她不会来监视自己,相信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待她跑到树林时向来不胜体力的陌紫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望了望天空,见到的依旧是泛着黑气的雨幕,陌紫摇头叹了口气,伸出手臂准备撑着树继续走下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树林的第一棵树时,一阵形似触电的酥麻感传到了陌紫的体中。恢复记忆已经很多天了,陌紫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这是与大祭司通信时才会有的特殊感觉。
四周一下子变成了黑暗,黑雨、吼声什么的统统被结界隔离在了外头,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陌紫,站在她的面前。
女子白衣上绣着星辰图案,一举一动间,图案随着她的动作而变化,犹如浩瀚星空般的缥缈广阔,似是宇宙般令人折服。
陌紫单膝跪下,虔诚的低下头,闭上眼准备聆听大祭司的圣言。
“陌紫,你要去做什么?”女子缓缓开口,依旧是那熟悉的清越空灵声音。
“诶?做什么……当然是去救丝诺了!”陌紫有些纳闷,抬起头睁眼看着面前的大祭司。
“你已经决定保护她了吗?”
“这不在于我的决定,凡是大祭司您希望我做的,陌紫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尽力做到!”
“很好,但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自行离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你将是自由的,从今往后不需要听候任何人的差遣,哪怕是我也无法再命令你。你可以无忧无虑,不会有人再来拖累你,你也可以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不需要再为谁承担责任。你不会再为了谁而活,你将只为自己而骄傲的活下去,这样的生活你想要吗?”
“当然,你也有另一种选择,继续你现在的任务——保护丝诺,这将成为你人生的唯一目的,你会受到牵累,甚至要躲藏着过完一生。你会永生不得安宁,只为保护一个人就得放弃全世界,你愿意这么做吗?”
陌紫听完并未说话,就这样跪在地上,许久都未开口。
“做个选择吧,陌紫,这是你迟早要做的!”
“……大祭司……对我有养育之恩,此生难报,故……”陌紫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强忍着挤出一抹笑说道,“故,陌紫选择……放弃自由,继续任务……”
说完话,陌紫便迅速向前冲去,却未听得身后一声虚怨的唉叹声,“这个傻孩子,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又以为我在逼她了……竟还是把这事当做任务看,看来她的情感还未长全,再过些时日吧,和丝诺那个孩子在一起,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陌紫自顾自的跑着,不知何时便已冲破了结界,跑出了心灵世界。猛地被雨水一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上。
陌紫在地上趴了许久,却没有想站起来的冲动,“自由,我的自由……”她如同失了神般喃喃道,努力地翻过身来,却全身乏力,只能愣怔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大雨。
‘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明明可以拥有自由,但为什么要去保护丝诺?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会放弃!’陌紫奋力的打着自己的脑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一切。
雨很凉,陌紫却觉得脸上热热的,有一种液体在眼中打转,用手沾了一点尝在嘴里,咸咸的,这就叫眼泪么?为什么自己会流出这种东西?
---------------------------------------------------------------------------------------------------------------------------------“镰,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流出水?”
“陌紫大人,这叫眼泪,不是水。”
“有区别吗?”
“恩……眼泪是咸的,而水不是啊。”
“那为什么我流不出来?”
“等陌紫大人您的感情完全了,我想就会明白什么叫眼泪吧。”
---------------------------------------------------------------------------------------------------------------------------------“感情吗?原来白若指的就是这种东西?奇怪,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了?”陌紫勉强站起身,也不顾拍拍身上的尘土,摇摇晃晃的向树林东北角走去。
矮灌木很多,枝叶繁茂的灌木丛上长满了倒刺,有许多都划伤了陌紫的脸。周围的树木中也有参天大树,盘根交错的裸露树根和地上时厚时浅的枯枝败叶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再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向前走去。
此时的陌紫如同一个失了灵魂的空壳,只知道恍恍惚惚向前走着,迎面有什么都不知道躲避,凭着模糊意识前进。
走到一处,陌紫停了下来,天空中悠悠飘落着一根巨枭的羽毛,陌紫抬头看去,大批巨枭正在前方天空中盘旋着,怪叫不止。陌紫眼睛一亮,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光彩,双脚向后一蹬力,就如离弦之箭般径直向前冲去。
狂风吹的枝条呼呼地响,然而就在那一刻,风声破止,四周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一般,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冲过树林,那是一片空地,中央立着一个立碑的坟头,碑旁有一个女孩正躺在地上,昏沉沉的睡着。
冲破狂风的陌紫看到女孩后,猛然向前一使力,双手瞬间便抓住了女孩的脖子。
一切都在刹那间完成,如同白驹过隙一般,无人能看清她的动作。陌紫得意的回头看看,那根羽毛尚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好了,现在该处理你了,丝诺……”嘴角向上一勾,陌紫狠狠掐住了躺在地上的丝诺的脖子。
“杀了她,就是她打乱了你的生活,抢走了你的一切,杀了她吧,你将拥有自由!”一个声音反复绕在陌紫耳间,让她不由得掐紧了丝诺纤细的脖子。
被那声音蛊惑的陌紫双眼发红,浑身颤抖着,双手发力,死死掐着丝诺,“是你!是你毁了我!都是你的错!”
丝诺依旧闭着眼,毫无意识,却在本能的驱使下不停挣扎着,奈何昏过去太久,又淋了雨,身上没有丝毫的力气,即使挥舞着手臂也难以反抗得过陌紫。
也许是自知死期将近,丝诺流下了眼泪,张开嘴勉勉强强吐出了几个字,“娘……救我……”
陌紫一愣,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慌忙松开手,见得丝诺颈上一片发红的指印,低下头,后悔万分。
“不杀了她吗?是她让你失去了自由……”
“丝诺和我一样……只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此事与她无关!”
赶走了体内的心魔,彻底冷静下来的陌紫内疚地看着丝诺,“算了,保护就保护吧,谁叫你没了母亲呢!”
搀起丝诺,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陌紫轻轻一笑,声音温柔似水,“走吧,丝诺,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