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将还是一朵花的我摘下,十分爱怜地捧在手心里,将我带进了一处房间。
看四周布置并一座妆台,我猜到这是她的闺房。不知道她将我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抬眼,只见到她用手轻轻拢了两鬓的发丝,又拿眉笔在她淡淡的娥眉上描了几画,她把妆容收拾妥当,忽然将我拿起,吓我一跳,原来她是要拿我簪上发髻。
她将我簪稳,我一看镜面,顿时傻眼了。就像那两朵花说的那样,我也是一朵花,还是一朵海棠,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是黑色的!
我给吓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花也会流汗的话。
女子将我簪好,又扶了扶,结果仍是拿起眉笔在画,她描眉用的力度很小,几乎没什么痕迹,但她仍在画着,不知疲倦。
她不知道疲倦,可我知道,我看了不一会儿就不想再看了,眼皮子沉了沉,还是睡一觉吧,还以为这梦能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上下眼皮子打架,晕乎乎地就睡过去了。
沉沉睡去之前,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出现,是她的丫环吧,我没有在意。
等我再一醒来,眼前的景象就不是原来那么一回事了,也不知我睡了多久,怎么睡的,居然睡到了公主府。
这公主府的花园我昨天才看过,而且映像深刻,绝对不会弄错。
我被之前的女子簪在了头上,低头去看,她正在给公主府里的花浇水。
我看着那水壶在下边晃来晃去,奇怪得不得了,怎么我一睡睡来了公主府?
我想着这个,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候突然有人来了。
我感觉到身上一颤,是她带着我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就是湖阳公主那春风得意的样子,还有她身后唯唯诺诺的驸马。
钟海棠把头低了下来,让我正好看见公主的脸。
不是错觉,公主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冷,让她那张美丽的脸显得十分狰狞。
我实在不想再看那张脸,把眼睛闭上了,结果脑子里的疑问却纷至沓来,我忍不住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正闭着眼睛,忽然公主的嗓音响了起来,很温柔,很动听,我将眼睛睁开一看,湖阳公主脸上的阴狠神色已经隐去,随之而来的就是昨天她与我说体己话时的样子,温柔,得体。
我觉得更不舒服了,可是走也走不了,醒也醒不过来,只好接着看下去。
公主柔声细气地对着钟海棠说话,钟海棠则把头低得更低。
“钟小姐养花的技艺真是名不虚传,驸马常常提起这个。”
说完,她那双精致的眼睛撇了一眼身边的驸马,我看见驸马居然在瑟瑟发抖。
驸马始终跟在公主身后,偷眼瞧了海棠,面色灰暗。
我这边则是十分地莫名其妙。
这三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我有了一个很微妙的想法,不过当我再次看了驸马一眼后,马上否定了它。
就凭驸马吗?别怪我,他真的很不怎么样。
海棠始终没有吭声,这时公主将自己头上的一朵白色的海棠花摘下,又说了,“海棠花一点也不稀奇,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这些都不稀奇,稀奇的是……”
她拿手指着我!
“稀奇的是这个!”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湖阳公主那尖尖细细的手指,几乎成了斗鸡形。
公主随后将手指轻轻放下了,没再说话,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而钟海棠,她静默了许久,一只手颤颤巍巍伸上发梢,将我取了下来,双手捧着给公主奉上。
我嘴里大叫不要,可她们没有一个人听见,人有人语,鸟有鸟语,花有花语,我安静下来,安慰自己说,幸好只是一个梦。
钟海棠将我交给了湖阳公主后,称病告了不适,很快走开了。
她走时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知道钟海棠走后,湖阳公主当着驸马的面,将我扔在了地上。
我在这梦中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湖阳公主看着低头不语的驸马,一脚向我踩下……
于是,我醒来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谢谢湖阳公主,不过随后一想,还是不要。
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公主的脸和那钟海棠看不清表情的样子,我想着许多问题,死活睡不着了,而此时天空还是漆黑一片。
我想了想,为什么那黑色海棠流泪就只有我能看见,又想那钟海棠是否真有其人,还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还有,白天小玉说,为我做好的璎珞就放在妆台上。我一回来就在为那黑色海棠的事情着急,也没有好好欣赏一下那小玩意。
现下玩心大起,我起身拢了拢两边的乱发,一摸鬓边,才发现那里出了些微的薄汗。
可能是因为刚刚湖阳公主的那一脚带给我的压迫感太明显了。
我一手掀开帘帐,三两步还未到妆台,就看见了它!
那该死的须弥幻镜!
它将镜面朝上呈现在我的眼前,如从前一样。可是我早就不能用对待一面镜子的眼光看待它了。
此刻,我战战兢兢看向它那处,生怕它里面没封印好,又钻出一个什么怪物来。
让它一直待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我回头把枕套拆下,一把抓紧,战战兢兢往须弥幻镜那处走去,想一把把它兜了,回头和小七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兜它时一直把脸往后仰,都没敢看它,生怕又从里头看出点什么来。
最后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这么轻易地让我收了。
我一边未定心神,一边暗自庆幸。把镜子收了一边的箱子里,这才放下心来。
转身回去看桌上的璎珞,都涂上了我喜欢的颜色,一颗一颗漂漂亮亮的,我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虽然冥冥中还是有那一股阴冷气息漂浮在空气中。
太后从小玉那里知道了湖阳公主的黑色海棠,惊奇不已,心心念念要去看。
可太后年纪大了,虽说身体健朗,也不能想出宫就出宫,一是折腾身子,二是为了一株花就出宫不合礼数。
就算是太后皇上,也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太后表示,十分羡慕我。我提议,不如让湖阳公主将那稀世的黑色海棠运进宫来,给太后和一众娘娘们好好看看。
太后为能看到黑色海棠高兴不已,差人去问了湖阳公主,可湖阳公主十分宝贝那株海棠,婉言拒绝了,理由是,怕海棠动土就活不长了,说让画师为海棠画一幅图,呈给太后。
太后因此很不开心,吃午膳的时候,孙贤给太后盛了汤,我将一块茄子酿用筷子夹了一小口,用碗在手上接着,一路送到太后嘴边。
太后发起脾气来,把脑袋往左一偏,叹了口气,我执着地给她送到嘴巴左边,她又把头偏了右边再次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只好将筷子放下,又和孙贤交换了眼神,无奈得不行。
我和孙贤左右开弓,两人好求歹求,太后终于松口,可是吃了几口就又不吃了,理由是想那株海棠想的。
我哭笑不得,这老太太还真是执着,比我还要执着。
这下好了,一来二去连皇上都知道太后不吃饭的事了。
皇上听说是为了一株海棠,说这有何难,赐了一千株开得好的海棠送了湖阳公主,让湖阳公主将黑色海棠交出来,让太后看看。
那一千株御赐海棠当然请不动湖阳公主的海棠,可是海棠事小,皇上的面子是大事,湖阳公主只好将那海棠送进了宫。
我能想到她有多不情愿,回想起那梦中一脚,现下心情一片大好。
湖阳公主的人动作很快,黑色海棠很快就运了来。
太后和一众娘娘们看了就舍不得送回去了,还是皇上身边的喜公公来叫,湖阳公主这花才没有栽进御花园里。
之后那花就又回到了公主府,太后从此念念不忘,我见机会来了,主动请缨为太后拿下那株稀世之宝。
太后闻言轻声斥责了我,我碰了一鼻子的灰,正要告退,太后叫我上前,我附耳过去,听见太后说,“委婉,尽快!”
我后退一步,用大臣的礼仪,拂了左袖,又拂了右袖,左腿弓膝,右膝及地,煞有其事地道,“得令!”
太后让我逗乐了,让孙贤给我递了块牌子,有了这牌子,我这几天就可以来去自如了。
不过,当然只有几天,几天以后,这牌子还是得还回去。
这几天我得好好把握机会,把出宫要做的事一并都做了,真可谓归心似箭!
这次出宫,不止要办我自己的事,办太后的事,还有一桩,我梦里那个钟海棠是否真有其人,我一定要弄清楚,钟海棠与公主和驸马的事情,包括为什么我会看得见海棠落泪,再一件,必须和小七好好谈一谈,那须弥幻镜又出现了。
出了宫,头一件事不能忘,当然是自己出宫的缘由,先得把差办了,再谈其它。
我将银钱予了抬我的轿夫,让他去找我家里的人,叫那边派人过来为我办事。
轿夫得了钱,一阵风似的跑了,一路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