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正自照得心满意足,等镜子被太监一把夺走,马上便发起狂来。
一步冲过去三拳两脚,把那太监打得鼻青脸肿,那太监重击之下想要反抗,可就凭他那副小身板,如何能做得到,当下便被撂倒在地,狠狠地又挨了两下。
那壮汉把太监打得奄奄一息,似乎还是不解气,又牟足了劲,一招霸王举鼎将那太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把他摔在地上,那太监当间吓得晕了过去。
太监已经不省人事了,可那大汉势如破竹,还是要扔,我脑子里忽地窜进一副血淋淋的画面,实在不忍心再看,只好闭了眼睛、偏了一张脸。
哪知道等了半天,并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沉闷一声,我心里好奇抬眼去看,发觉那大汉越来越不对劲了,刚才还要打要杀,现在居然搂了太监在地上囫囵睡了。
而那面铜镜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镜面朝上。
我想着所有的事情,十成十都是这面镜子搞的鬼。
不过这回这面镜子倒是做了一回好事,正好救了我和小七。
我动动肩,“小七,小七……”
原来这厮已经给吓傻了。
他好像从迷糊中回过神来,“嗯?哦——小三,这太神奇了!”
一惊一乍地,这有什么好神奇的,他还没见识过更神奇的呢。
“你小子别跟这呆了,还不赶紧想想办法解开绳子!”
他这时才算清醒过来,点头如捣蒜。
我与他紧紧地绑在一块,他这一点头,脑袋一下一下磕在我头上,我疼得龇牙咧嘴,可他这榆木脑袋似乎没有知觉,我只好赶紧叫停,“得得得,你别想办法了,让我来想好了。”
说着,我低头往地上四处寻摸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锋利的物什可以拿来割绳子。
我看完地上,又去看一边的高台,发现上头插了三根长短不一的香,原来这是一座庙宇,不知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我抬头又看了一眼那怪模怪样的神像,禁不住浑身一哆嗦,心想长得这么恐怖,难怪没人拜他呢,随即又想到,没准这次获救,里头也有这位神仙的功劳,进庙要拜神,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失了礼数,我马上停止了不敬的想法。
现下,我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好了。
小七不知道是不是也着了那镜子的道,嘴里不住地嚷着要去看,不经过我的同意,一路拖着我往铜镜那处去。
我先前就被那镜子拉进甬道里头整得很惨,对它没什么好印象,可小七拼了命要往那处去,死命怂恿我去,我只好劝他,“等解开了绳子,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他支吾着同意了,神思还是全部放在那面该死的铜镜上。
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可想到现在又不是发作的时候,谁知道那两个地上躺着的什么时候会醒,还是先把教训他这事放下,等离开了这里再把先前的事情一并算上。
这四处破落衰败,残存下来的物什都是零零星星的,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谈得上锋利。我眼睛四下里一扫,发觉神台上有个低矮的瓷盅,将它摔破应该有用。
“小七!神台上有个瓷盅,砸碎了能用来割绳子,快跟我过去。”
他对铜镜垂涎不已,又听见可以解开绳子好好端看那面铜镜,刷地一下站起身来,我跟不上他的速度,把他拖累得往下一坠,他并不介意,马上用力向前一挺,直接把我背在背上。
我仰着脸腆着肚子被他背在背上,有点难受,正打算叫他温和从容一些,却不防眼前刺进了一道闪光,瞧那光亮,分明是那面邪门的铜镜发出的。
我此时正被冯小七那厮背着,却想努力看清那面镜子又要做什么怪,眼睛往下斜瞟着,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还是只看到光亮,没看到镜子。
冯小七还在神台上哆哆地砸瓷盅,我万分无奈,又提点他,“别砸了,小七!那镜子……”
我话还没说完,冯小七听见镜子二字,又马上腾地一下转过身来,甩得我五脏移位。
我想他这回终于能把我放下了吧,谁知他只顾着低头揣摩那镜子的神迹,一边讲着神奇、神奇,说着又不住地点头,我本来就与他绑在一起,两个头几乎就是黏在一起,现下他又不住地点头,震得我晕头转向,脑浆乱撞。
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叫他住手……不是,是住头!
话还没出口,那厮竟然弯了腰要捡那面铜镜,可怜我一双腿忘了从地上翘起,竟被他一脚踩了,强迫我下了个腰,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大叫“死冯小七,快放开我!放开我!”
他已经捡起了铜镜,我抬眼看见我脑后的世界俱是一片光明。他本来就踩了我的脚,加上这一起身,我似乎听见了左脚脚骨断裂的声音,疼得大叫。
他听了我的惨叫,一边又踩了一脚,一边不住地关心我,说完又踩了一脚。
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那厮这才注意到脚下的物什,知道犯了错,一下弹开,又带着我颠了一下,我感觉我那只断脚也跟着颠了一下。
我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这时候,我才好似醍醐灌顶地想到,其实冯小七才是那白衣男子派来折磨我的,那地上躺着的两人实在是无辜。
我正凄凄惨惨戚戚,小七那处似乎有了新的动向,他猛地两手一送,将那镜子甩到我身侧的一处石板上。他将镜子送出去的时候,手肘恰好顶到我的肋骨,我两行清泪霎时就下来了。
我本来是一心一意因为交了冯小七这个朋友而痛彻心扉,谁知道现下有了更刺激的事,我反而把疼痛抛在了一边。
我与小七背靠着背,左边是神台,右边就是那面镜子。
那面镜子先时还闪着一阵亮光,把夜里的古庙照得像是白天,现下光线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渐渐消失了。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谁知不一会儿,从那面一张脸大的镜子里居然钻出了一个小脑袋!
我被骇得不已,因我先前实在是被这面镜子骇了很多次,现下看见镜子起了变化就不寒而栗。
那镜子探出的脑袋也不过巴掌大,雪白的毛发,两只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从镜子里向外张望,扫了一圈,见了我和小七两人,又猛地一缩脖子,潜回了镜中。
我本来十分害怕镜子里的物什,可从来没见过镜子里还有这么胆小的家伙,不过由于有了前次的经历和眼见这大汉的遭遇,我觉得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贸然出手。
谁知那小家伙见外边没有动静,忽然又从镜子里将脑袋探了出来,是一个……嗯,狗……还是……
是狗。
他将整个脑袋都探了出来,耳朵尖尖的,两只圆眼好奇地盯着小七和我,小七又想上前摸它,我用仅存的一只好脚勾住神台,就是不让他往前。
我的判断是对的。
此时那可爱的狗狗将整个身体都从镜子里抽了出来。他的头是狗狗,没错,头以下就全部是蛇的身体了,还是一条黑黄相间的大蟒蛇!
我没了言语,小七腾地一下跳了回来,不住地赞叹我有见地。
我很得意。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好吗!
这蛇狗——原谅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它才好了。
这蛇狗机灵地望了我与小七一眼,我能感受到小七身体僵硬了,因为我也是。
随后那蛇狗又望了一眼旁边晕倒的两个家伙,偏了脑袋,一副思索的样子,很讨喜。我发觉对他起了好感,马上去看它的尾巴,嗯,这下好多了。
我猜想它是在抉择到底先吃那一边。
我见状,记上心来。
现下我几乎全身都不能动了,不过还剩下一只脚是完好的。我拿剩余的那只脚对着地上躺着的那两人,好声好气地说道,“好狗狗,好狗狗,吃那边,吃那边……”
那家伙好似听不懂我的话,不过顺着我的脚向着的方向,还是朝那两个人张开一张血盆大口挪了过去,速度奇快。
我看着危机解除,长出了一口气,正打算叫小七赶紧带着我逃,谁知他突然怒了。
他这一怒怒得我不明所以,我看着关头危急,不欲与他计较,又提点他赶紧走,谁知他将头偏向我这边,说,“朝闻道,夕可死,见义无为,无勇也!”
我看不见他的脸,听他说这话,心里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忙扭头问,“你想干什么?”
他很认真,“拿他们的命去换我们的命,我做不出来,对不起,小三!”
我刚想说等等,我做得出来,他已经带着我往蛇狗那处奔去了。
小七带着我侧着身子冲向蛇狗,“嘭——”地一撞,借着冲劲竟真的将那敞口碗粗的蛇狗撞出了两丈外。
我被带着撞过去的时候,心里一派戚戚然,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谁知道小七真的做到了,他不害怕吗?
我正打算夸他,他又有了下一步动作,吓得我把刚到嘴边的称赞他的话通通吞了回去。
我斜眼见小七拿脚撩了地上一根三尺长的木棍,拿在手里,动作娴熟,像个练家子,好奇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小七没有回头,我能感觉到他的脑袋背对着我,面对着那条大蛇,正义凛然,说,“我学茅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