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晓烟睡得正熟,恍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却是白衫,问道:“哥,干什么?”
白衫压低声音道:“穿好衣服,跟我走!”
出得客栈,大雪早停,明月照雪,茫茫一片,两人一路向北,晓眼问道:“哥,我们干嘛要跑?”
白衫道:“我跟你说,那个姐姐看着挺好个人,但我们并不知道她什么来路,安得到底什么心,三年前叔父在我衣服里发现的风信子想来就是她放的,她这次虽然救了我们,但天下哪有白得的好事?况且,昨天我那样……那样……得罪了她,她竟然只打我一巴掌就完了,我想她定是奉了谁的命令不能杀我,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晓烟听说到父亲先是一阵伤心,片刻后才问道:“哥,你哪样得罪她了?”
“就……小丫头片子不要多问!”
“哦。”
两人跑着跑着忽然不远处看到一个小牧童,骑在一头老黄牛背上晃悠悠地走过来,白衫起疑,上前问道:“小孩,大半夜的你放什么牛?”
那小孩道:“大哥哥,你知道天下什么人最容易死吗?”白衫一愣,想不到他一个小屁孩会问这样的问题,白衫摇摇头,牧童嘻嘻笑道:“真笨,当然是自作聪明的人啦!”说罢驾牛扬长而去。
晓烟笑道:“这小孩挺有意思的哈!”
白衫低着头略有所思,又走不久,迎面走来一个樵夫,背着一捆薪柴,腰别一口阔斧。
白衫不打算再搭腔,拉着晓烟与之擦肩而过,擦身的一刹,樵夫忽然放下柴叫道:“小兄弟!”
白衫转身警惕地看着他,樵夫笑道:“小兄弟别误会,我只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知道这天下什么样的人活不长吗?”
白衫想起牧童的话,道:“自作聪明的人?”
樵夫摆了摆粗糙的手道:“不,不是!”
晓烟问:“那是什么?”
樵夫道:“下流无耻的淫贼!”语罢哈哈一笑,扛柴而去。
晓烟摸不着头脑,心道:“淫贼确实该杀,这话倒也不假!”想了一会没往心里去,道:“哥,走吧!”
白衫却沉声道:“不用走了!”
“为什么?”
白衫不答,只是突然提高音调,发问:“晓烟,天下还有一种人也活不长,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
晓烟本疑惑怎么遇到的人都问这样的问题,现在连哥哥也这样问,但她心想哥哥必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如实道:“不知道。”
白衫大声说道:“喜欢躲在暗处捉弄别人的人。”
这时沉沉夜色里现出一人,冷冷地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白衫早想好理由,装作惊讶道:“呀,吟雪姐姐,怎么是你啊,你也出来赏月啊!是这样的,我们兄妹吃住都让您破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所以半夜出来打算在下一家客栈先把钱给付了,然后再回去,谁知……”
江吟雪不待他说完,喝道:“还想狡辩?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白衫见事情败露,耸了耸肩道:“既然这样,那随你处置咯!”
江吟雪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怒道:“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白衫料想她不会轻下杀手,有恃无恐道:“反正命是你救的,想杀就杀呗!”
江吟雪扬起了手,过了一会子,终究放了下去,叹道:“哎,师叔怎会有你这般无赖的儿子?”
白衫心念一动,忙道:“我爹是你师叔?”
江吟雪道:“我不识得你爹!”
“那你认识我娘?我娘长什么样子?她怎么死的?快告诉我!”白衫好容易听到生母的下落,异常激动,上前抓着江吟雪肩膀问道。
吟雪见他目光陡然变得极其恳切,楞了一下,抬手打掉白衫的两只手,道:“你得先答应我,我告诉你关于师叔的事,无论我是什么人,你都乖乖地跟我走,不再耍小聪明!”
白衫毫不犹豫:“好,我答应!”
几人刚回到客栈,白衫便迫不及待得问:“吟雪姐姐,好姐姐,你快告诉我我娘是谁?”
江吟雪道:“师叔和我一样,是泠寒阙的人!”
白衫一惊,不由想起三年前泠寒阙与空明城对白羽的追杀,江吟雪又道:“师祖共有三个弟子,大弟子槿姬是我师父,三弟子樱姬便是师叔,也就是你娘。”
“樱姬?我娘叫什么名字?”
“陈樱。”
“你们阙主是不是未盈尺?”
“放肆,师祖名讳,岂可直呼?”
“我爹和她究竟有什么仇?为什么她要追杀我爹?”
“不仅是师祖,师父、二师叔,泠寒阙上下所有弟子,包括我,都想杀你爹!”
“为什么?”
“因为师叔,就是被你爹杀死的!”
白衫骇然震惊,道:“你是说,是我爹亲手杀死了我娘?”
江吟雪点了点头。
白衫道:“绝不可能!我绝不会相信!”
“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但师父师祖都是这样说的!岂能有假?在我很小的时候曾见过师叔,她经常抱我哄我,到后来不知怎么的师叔就死了,师父每次提到你爹都会大发雷霆,骂你爹是畜生!”
白衫怔怔不语,江吟雪见他这般失魂落魄,自知言语颇重,且告之尚早,难以接受理所应当,心存不忍,有意转移话题,道:“其实这次空明城的人能这么快找到你主要是因为我!”
白衫思绪纷乱,听她这般说,又出了一会神问道:“怎么说?”
“落花轩是泠寒阙设在南昌用于搜集情报的地方,那日你乘船从桥下经过,我见你眉目间与师叔有三五分相像,便开始暗暗留意,我想起师父说过你右脚底有颗黑痣,所以想通过给你洗脚进而证实,可是你又说那是踩到玻璃所致,你爹是白胜,我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师叔的儿子,于是在你身上种下了风信子,并修书一封,派人送给师父,谁知信在半道被空明城的人劫去,他们在济州城里遍寻不到,看到信才知你早已逃出南下。洞庭湖一带是空明城的地盘,眼线密集如烟,那些眼线得到命令如罗网般散开在南昌以南的各个州府,尽管你们藏得极为隐蔽,终究还是被他们给找到。”
白衫凝视江吟雪片刻,道:“其实你不必和我说这些!即便来的不是空明城,也早晚会是你泠寒阙吧!那又有什么分别?”
江吟雪道:“可不一样,毕竟你是师叔的儿子,师父师祖她们再恨你爹应也不会把你怎样,而你若是落到空明城的人手中,恐怕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晓烟听出了原委,问道:“那姐姐,你是怎麽知道我哥会有危险的?”
“前些天我得到消息,空明城八大弟子倾巢出动,料想他们必是发现了你哥的踪迹,于是暗暗跟踪,谁知八大弟子分守八山,将翠竹山围在中央,为了不被发现,我跟在八大弟子中排行第七的苏云太之后,守在北山,等了许久看到翠竹山腰炸裂,猜想应该守错了方向,便捆住了将要下山的苏云太一行人,迅速赶往翠竹山东北的那座山,恰巧碰上排行第六的轩辕太抓了你哥!说起来也算你们幸运,守东、北、东北三个方向的恰是八大弟子中三个最弱的,若是换了排行前三的任何一人,我恐怕就救不到你们了!”
窗外响起鸡鸣,白衫道:“吟雪姐姐,你的救命大恩我白衫必当铭记在心,夜深了,早些歇息吧,你放心,我不会再逃跑了!”
江吟雪点了点头起身离去,才转过身,白衫猛地在其肩后疾点两下,吟雪毫无防备,忽然间难以动弹,又急又怒道:“你干什么?”
白衫走至她面前,神色认真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我不能跟你回去,虽说真正杀我爹的不是泠寒阙,但你们那矮子阙主对我爹有多恨我可是亲眼见到过的,若是我随你去,难保不会因此丧命,我还有大仇未报,我不能死!”
“不会的,师父会为你向师祖求情的!”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不想把它交到别人的手中!”语罢白衫将江吟雪横着抱起,江吟雪惊慌道:“你干嘛,放开我!”
白衫将其陈放在床上,掖好被角,看着面前白雪一般的女子,登对面纱之后的容貌充满好奇,伸手欲掀,江吟雪似乎察觉白衫想做什么,满目凄楚,杀意横生,竟淌下几滴眼泪,白衫见状,忙收注手,暗骂自己轻浮,转身拉着晓烟便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