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听了一宿的风铃声,感觉自己没睡,又觉得自己睡了,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第二天,整个人累到不行,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去了学校。
闹钟还没响的时候,我已经醒了,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私心里想着等会还是坐戴思的车去学校,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的时候,单薇薇挽着戴思手臂的笑脸也就冒出来了。我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还是起床了。
从昨天晚上回来,到今天早上吃过早饭,我都没有跟戴思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友善,戴思也没主动跟我说过话,依照往常,我不理他的时候,他要是主动跟我说话,必定要碰一鼻子灰。
不情不愿地跟着戴思出了大门,意外地看见了西蒙的车停在门外。猩红色的车身,在微微泛白的晨曦里,亮的晃眼。
那天,我在西蒙异常招摇的敞篷跑车里,呼吸到前所未有新鲜的空气,披散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迎面而来的是微凉而清爽的风。我透过我纷飞的发丝,偷眼看向西蒙,他戴着大大的墨镜,我只能从侧面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短短的头发在风中只是微微有点凌乱。
“以后,我去接你。”一个早上,西蒙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四月的早晨,微凉的风吹过的时候,我仿佛听到樱花开的声音。
那天,数学老头突然生病了,数学课居然是金主任代上的。看着讲台上,金主任三七分的发型,腆着个大肚子,挥舞着三角板,讲得唾沫横飞,我第一次没有在课堂上发呆,而是完全地睡过去了。
“我在上面讲得声嘶力竭的,你倒好,在下面睡觉!”被一声拍桌子的巨响惊醒,我模糊着意识,睁开双眼,抬头看了一眼金主任。“原来是你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很不耐烦地看着他,“是,怎样?”
“怎样?你问我怎样?”金主任的口气很不好,“我比较想问问你想怎样?迟到,不穿校服,顶撞老师,还不认真接受批评教育,现在居然还上课睡觉!你当这是你家啊,想干嘛干嘛!”
戴思有女朋友的事情已然让我心情糟透了,再加上昨晚睡眠不好,我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这个金主任,恰巧点了导火索,于是我就爆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拿你的薪水,做你该做的事就好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后面四个字,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你······”金主任俨然是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教鞭直挥到我面前,握着教鞭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我一拍桌子,“噌”地一声站起来,“我什么?”用手轻而慢地拨开他的教鞭,“要么,好好给我在这上课,要么,滚回家看孩子去!”
我站起来的时候,卬昂也立马起身,估计他以为我会跟金主任掐起来,所以准备拉开我的,却在听到我说那句话时,愣在了原地。不光卬昂,我甚至听到了整个班级或倒吸一口冷气,或嗤笑的声音。
“不相信是么?”我微微扬起嘴角,“那我们走着瞧!看是你先被辞退,还是我先被开除!”
金主任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因为发怒而微微颤抖着,握着教鞭的手,原本像个肉球一样,现在居然也能隐隐看到骨节凸出。显而易见,他处在暴怒的边缘,而我并不惧怕,我一边冷笑,一边看着他。
下课铃声兀地响起,我们班却没有一个人动。终于金主任恨恨地一甩教鞭,转身走到了讲台,收拾好东西就朝外走去。
“是你先去校长室还是我先去?不要到时候在校长室碰到了就不太好了。”看着即将踏出教室的金主任的背影,我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宁馨儿!”金主任那张肥腻腻的脸因为气愤都有点变形了,咆哮着,却只是喊了我的名字,就再也没有下文,倒是引来不少外班的学生站在走廊上看着我们班。班里响起了一声尖尖的呼哨,还有不轻不重地“啊哦”声,满满的幸灾乐祸。
“馨儿······”卬昂和西蒙同时喊了我一声,不同于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他们是真的担心我捅了篓子。我撇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阻拦,然后朝着教室门走去,走到金主任面前,我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一脸无所谓地说:“既然您不去,那就麻烦让让!”
其实他只是侧身站在门口,剩下的空间足够我过去,我那么说,只是想气气他,然后就略一侧身走出了教室,朝校长室走去。身后传来一阵阵不怀好意的喝彩声,以及门和墙壁亲密接触发出的巨大声响,我却都只当没听见。
但卬昂和西蒙追出来的脚步声,和他们轻轻喊我名字的声音,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们已经熟悉到能从一大堆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他们的脚步声,我甚至觉得,我能在一群人里面,清楚地分辨出他们清浅的呼吸······
我是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的,金主任站在讲台上,正做着深刻的思想报告,当然,绝对不是关于他自己的,而是说的我们这个班。我推开门,他听到声响转身就瞪着我,却不再说话。不得不说,他很聪明,他知道,他说什么我都会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只会让他更没面子。所以,索性不理我,只是用眼神将我凌迟。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让他看到我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间捏的东西。我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了点,却故作镇静。
我抽出一个信封摆在他面前,“这是校长刚刚盖了戳的辞退信,”口气云淡风轻,想了想,好心地提醒他,“印油还没干,拿的时候注意点。”接着将第二个信封摆到他面前,“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以及辞退你给你三个月薪水的补偿金。”完全无视他目瞪口呆的表情,轻轻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时间比较紧,财务那边打工资卡比较麻烦,就直接给的现金,真是不好意思了。”说的客客气气,歉意满满,口气却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异常可恨。
眼角的余光微微瞥到卬昂和西蒙,他们都是一脸惊讶到不行的表情,我想,连他们都这么吃惊,其他人根本都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表情了。
“你······”金主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信封,再不是之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声音微微颤抖着,却不是气的,而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哦,忘了告诉你了,你刚刚有句话说得不算太错,我还真把这当家了。”我无所谓地一挑眉毛,“我住的房子跟这学校都是宁国雄名下的,而很不巧的是,我是他女儿。”
班上立即炸开了锅,“怎么会,上次开家长会,她妈妈不是说自己是保姆吗?”
“也不是啊,那人说了只是她阿姨。”
“她要是校董的女儿,她阿姨怎么会去做保姆?”
“怪不得她之前那么嚣张了,逃课都没事。”
“难怪她一件A&F的春季新款外套说扔就扔了。”
“难怪······”
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以前都解释不通的情境,此时看来原来都这么合情合理。
是的,原来如此,而已。
金主任愣了三秒,双手握拳又放开,终是拿着辞退书和工资灰溜溜地就走了。我没有目送他走,而是看向了韵姝,她也呆呆地看着我,扯了扯嘴角,终是无力扬起,索性放弃。金主任走出教室关上门时带起的风,将我的校服裙角吹得微微扬起,我的发丝轻轻飞舞着,有几缕飘到眼前。而窗外,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