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默然不语。
她不好奇为什么年纪小小的陈曦会懂得那么多东西,宫里长大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她也无法开口解释自己的处境。其实陈曦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所以才会把她拖走,免得她跟沈氏正面碰上吃亏。
她只是很不甘,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甘,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陈曦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不舒坦,给卓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素罗站到外头,这才低声对楚景道:“三表姐,知道我为什么要到住到西宁侯府给外祖母贺寿么?”
楚景心不在焉:“替皇后娘娘尽孝。”
“怎么可能?!”陈曦嗤笑一声,大概是那笑声中有着不属于孩子的薄凉和讽刺,惹得楚景侧目。
可是没等他接着说,楚景就摆手道:“别告诉我,事涉宫闱,我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陈曦无语。这个三表姐,有的时候精明得很,有的时候又傻得不行。
可是这件事情憋在陈曦心里已经快要把他给憋死了,此时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谈得来的表姐,怎么会不说。所以他根本不理会楚景的拒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知道四皇子吗?他母妃蒋氏如今正得宠。前些日子,嗯,大概有半个月了吧。我在花园里头玩,在假山上头找蛐蛐,结果陈昀过来了,从后头上来吓唬我。我一惊,猛一起身,便撞着了他。他也没站稳,从假山上头滚了下去,摔折了胳膊。”说到这里,陈曦的眼神特别无辜的那种。
这次换楚景无语了,听陈曦说的这个样子,似乎他真的是很无辜,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陈曦道:“我把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在假山周围捉蛐蛐,真没发现他从背后过来。他一吓唬我,我也确实吓着了,谁知道他就站在我背后,结果我一起身,撞着了他,他又没站稳,就摔了呗。可问题是蒋氏不依,非说我是哥哥,不照顾手足,还欺负弟弟,要父皇对我严加管教。父皇只好让我闭宫禁足,没想到晚上便有宫人在我的茶水中下药,幸好母后不许我喝茶,这才侥幸躲了过去。所以,母后便向父皇请旨,让我来西宁侯府尽孝了。”
说完他两手一摊,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楚景也觉得很无奈,问他:“那四皇子摔得很重?”要不然为什么蒋妃要给陈曦下药?
陈曦拍拍手道:“擦伤了几处,脸上有一片看起来蛮狠的,手臂摔断了,左手还是右手来着,忘了。”
好吧,其实自己这点破事跟陈曦的事情相比,真的不算什么。楚景看着陈曦,极认真地说:“谢谢你。虽然知道皇家的这些事情不是很好,但还是很感谢你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分享给我听。其实你的处境一定比我还要艰难些,所以我们要一起努力,好好地活着,让那些不希望我们开心的人也开心不起来。”
这一席话说得有些拗口,不要怪楚景,保险公司呆太久的人多少都有点这样的毛病,算是职业病吧。每天早上晨会,每周的周会,同事们都会互相鼓励,互相打气。所以楚景一开口,就这样安慰陈曦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陈曦已经是个八岁的大男孩了,其实她更想抱一抱对方的。
陈曦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默默消化了楚景的话,重重地点头:“对,让那些希望我们不开心的人开心不起来,所以我们更要开开心心的!”
姐弟俩便在水榭消磨了一个上午,中午陈曦便拉着楚景去老夫人那里,楚景婉拒了。
沈氏心里还搁着一口气,不让她把这气出出来,迟早都得爆发。
只是她现在还不想回去二房那边。
楚景带了素罗,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头逛起来。
西宁侯府的花园极大,由墨水湖引进来的活水蜿蜒而行,大略将整个花园分成了两半。挨着后头这块儿的算是内花园了,很少有男子过来。外花园则由活水隔开,只是水沟挖得略深些、宽些,两边种着垂柳,安置了山石。即在内外花园间形成了屏障,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分散。
据说这还是老侯爷升品阶的时候皇上赐的地。
原来是另一位侯爵的宅子,后来被问罪了,宅子的花园归了楚家,屋子则赐给了另一家,就是如今楚家的隔壁,文定侯府周家。
所以实际上两家不过是一墙之隔罢了。
墙那边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楚景无意探听人家的私密,转身便走,可还是听见一个少女嘤嘤的哭泣声:“多谢老天保佑安邦哥哥化险为夷……”
接着便是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在祝祷“安邦哥哥”逢凶化吉之类的。
楚景没有心情去听这些,她自己的一摊子烂事还没处置妥当呢。眼看日上中天,肚子也实在饿得很了,只得拖拖拉拉回去二房院子里。
首先当然是要去领罚。
可一到正房门口,楚景便愣了愣,王姨娘正跪在大太阳下头,哭得梨花带雨。
瞧见楚景进来,王姨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撇过了头去,兀自捧着帕子小声抽泣。
这是演的哪一出?
楚景心下疑惑,却没有多停留一秒,目不斜视地上了台阶,进了正房。
沈氏没在正厅,正斜倚着靠在起居室的炕上。
楚景也不多说什么,进去便斜着跪了下来。
二房正屋的地面没有春晖堂那般讲究,不过五月的天气了,地毯还没有收,楚景跪着,倒也不觉得难受什么。也不开口,低头盯着地毯,慢慢研究毯子上的花样。
沈氏也不说话。
朝露进来上茶,问午膳摆在哪里等杂事,沈氏一一安排了,只当屋里没有楚景这个人一样。
庶女便是这样,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自然要看嫡母的脸色行事。只恨自己附身而活的这个身子,本就是个地位低下又不讨嫡母喜欢的,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此刻楚景也坦然了,随便沈氏如何折腾,她只一味先受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