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陈大可真够平易近人的。”张军指了指王师傅手里的烟,说。
“屁!你一个小孩知道个啥?”
王师傅不屑地瞅了眼张军,“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谁能把我咋的?他不哄着我,我还不伺候呢!”
这话里有话啊,张军不好多问,便闷着头跟着王师傅一路到了办公楼外的一栋小平房前,随着王师傅进了其中的一扇破木门。
屋里黑黢黢的,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张桌子,还有几把破得掉了漆的木椅子。
王师傅径直走过去坐到一把椅子上,随手指了指其它的椅子,“随便坐。”
张军坐下,看到墙角还堆放了一些油管之类的杂物,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王师傅又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吐了几个烟圈,也不看他,只盯着天花板慢悠地说道:“我这个人呢没啥挑的,你只要肯老实干活就行。咱们班加上你总共七个人,他们五个昨天出现场回来得有点晚,等一会儿来了,让他们带你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跟着一起上现场。”
张军连忙点头应了,随后两人就都没了话。
正尴尬着不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就晃进一人。180多的大个子,身材魁梧,一脸的胡子茬,还没睡醒似的,打着哈欠走近前,一屁股重重地坐到王师傅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椅子不堪重负,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让张军忍不住直咧嘴角,不禁去喵了一眼,真担心那椅子会撑不住上面那诺大的一坨,下一秒就稀里哗啦了。
还真是什么头儿带什么兵啊,这俩人,连动作都如此的相似。
“大苍,这是张军,新来的。”
那个被叫作大苍的,抻了个懒腰,抬了抬眼皮,扫了眼张军,懒洋洋地说:“哦,知道,昨晚住我屋的。”
张军这才注意到那双泥头拐杖的大鞋,别说,还真是。
说着话的功夫,其他几人也陆续到齐了。
随着屋里人员的增加,气氛也随之热络起来。
看得出他们之间关系不错,每个人虽说都粗粗剌剌的,但看着还都好相处,最起码没谁排斥张军,俨然已把他当成了五班的一分子。
只是五班的小伙子原本个个健壮如牛,现在多了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张军,不象是个能干活的样儿。大家对此表示担忧,认为他会成为拖油瓶。
一上午就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中过去了。闲聊中张军终于知道了王班长和陈大之间的秘密。
原来他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两人工作时一起被分到九大队,干得都不错,后来选拔大队长时成了竞争对手。
据说,本来王班长被提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似乎是陈大后来使了什么手段,公布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样。
两人为此别扭了好一阵。后来,虽说面上没什么了,但陈大在王班长面前总还是要气短些。
午饭后,张军回寝室快速给小雅写了封信,简单说了下新单位的情况,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他不想让小雅担心。
写好后拿着信跑了近二十分钟的路,到最近的住宅区找到邮局。终于买到了信封,将信封好,投进邮筒后,张军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回到单位时,已到了上班时间,回宿舍也没什么意义了,张军干脆直接去了小平房。
下午,大家没再闲聊,而是严肃认真地开始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搬设备、抬仪器、装车、清洗设备车……都是体力活。
七月的午后,天已经很热了。灼热的日光炽烤在脸上,火辣辣的。汗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衣服很快就湿透了。湿湿的衣服帖在身上黏哒哒的,很不舒服,张军索性脱下上衣,光了膀子继续奋战。
谁都没料到大家眼里的弱鸡不但干起活来毫不手软,而且还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主,那一身白花花的健子肉实实在在地晃瞎了全班大哥们的眼。
从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张军知道,现在,他才算是真的融入了这个集体。
休息的时候,几位大哥对他那有形有款的八块腹肌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直用手指头戳,追问是怎么练出来的。张军也不隐瞒,实打实地说了。
几个人不服气,非要和他比划比划。张军没法儿,只好挑了块头最大的大苍,叫他随便上。
大苍活动活动脖子、胳膊和脚踝,猛地大叫一声,一个直拳就冲了过来。
张军不慌不忙,一个上步,左手反抓对方手腕向下带,右手扶其腋下,拧身弯腰向上一顶,一个身高180多、体重200多斤的“大麻袋”就稀里糊涂地被过肩摔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张军上前搀他起来坐到一旁去休息,其他几人都吓傻了。
刚才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每个人都在暗自庆幸上去的人不是自己。
大家再看向张军时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里面有崇拜,也有隐隐的惧怕。
张军问谁还想上,在场的人连忙摇头,都清楚了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心说:傻子才上呢,我又不傻。
张军看着他们脸上那纠结变幻的神情,心里清楚,这回他们是真的服了。
晚上,几个单身的小伙子特意请他去了附近那唯一的住宅区,找了家小饭店请他吃饭,算是欢迎他的加入。
张军也算是曾经混过的,骨子里有股子草莽气。虽然读书把他熏陶成了一介书生,看起来颇为文气,但被这几个糙汉子一勾,立马本色暴露,与这些没什么文化的人推杯换盏起来,竟然没有半点违和感,真真的打成了一片。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天都黑透了。
微熏的几人勾肩搭背,迎着仲夏暖洋洋的晚风晃晃当当,一路高歌,心满意足、歪歪歪斜斜地往公寓走。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可张军心里憋着一口气,忽然就想大吼几声,借着酒劲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狼嚎一般的吼叫渲泄着他两日来心中的憋闷。
我的人生在哪里?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