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前一天,张军提议带小雅去见师父。
小雅很好奇师父是什么样的,张军却偏不说,非让她自己去看。
两人一路公交,转了好几站,钻进一个小巷子,一幢破旧的筒子楼呈现在眼前。
张军领她上了二楼,敲了敲左边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60多岁的胖老太太,张军恭敬地叫了声“师娘”,那老太太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回头冲屋里喊:“老头子,快看看谁来了?”
一眼瞥见小雅,竟一点都不吃惊。上前拉过小雅的手,“呦,手这么凉,大冷天的,可别冻着,快进来。”说着就把他们让进了屋。
只见从里间缓步踱出一位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胖老头。
这两人好有夫妻象啊!小雅心中暗想。
张军拽了拽小雅的衣袖,低声说:“快叫师父。”
小雅忙微微鞠了个躬,毕恭毕敬,脆声叫了句“师父”。
师父招呼他二人坐下,师娘则忙着倒茶。两位老人的样子都很和蔼,小雅没有感受到预想的拘束,反倒觉得很自在。
屋子不太大,两室一厅,收拾得挺干净。墙上挂了一幅油画,画的是密林深处几只小熊在嘻戏。
看到画,小雅就来了精神,直夸画得好,问是谁画的。
张军一脸得意地说:“当然是师父啦,师父是中央美院毕业的呢!”那神情仿佛是他自己画的似的。
张军一脸的得瑟,师父则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太神奇了,开武馆的还是中央美院毕业的,什么情况啊?小雅吃惊地表示不可思议。
“有什么好奇怪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爷还是拉面馆的抻面师傅呢!平时谁看着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要不是有一次来了几个捣蛋的大兵,跟跑堂的过不去,闹得又是打人又要拆店的,师爷没招,从厨房出来一个勾手就把人给摔出门外去,也不会漏了底。”
张军说完又补充道:“要不怎么说民间处处有高人呢。”
“他也是个高人。”
师父指了指张军,笑着冲小雅故作神秘地说:“这小子鬼着呢。你以为他这身本事都是我教的?那都是这鬼小子偷艺偷来的。我教别人的时候他在旁边偷着看,自己就琢磨出道道了。你说他能不能?是不是高人?”
张军微红了脸,不好意思了,“那还不是师父您纵容的嘛,要不哪能偷得来呀。”
闲聊中,小雅得知师父曾经当过电影放映员,在文革期间武斗时曾被十几人拿着铁棒追到死胡同里打,现在只是铁路段上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平时低调得很。
看来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有些人看透了俗世的一切,也就怀着了一颗平常心。内心平静,贪欲也就不在了。
小雅无意间瞥见师娘嘴上唠着家常,桌下的两手却在练着小缠手。
哇,师娘也是个练家子啊!
小雅暗自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两人好传奇呀,不知道还有多少故事湮没在这平凡之中呢。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颇为感慨。什么叫人生,什么叫生活,什么又叫生存?
小雅想起自己的姥爷,一位东北老抗联战士,曾经孤身救过上百条劳工的命,也曾经做过地下工作,为革命出生入死。
解放后姥爷隐姓埋名,乐在山林之中做一闲云野鹤。直到被老战友的儿子无意中找到,大家才知道身边这位普通干瘦的小个子猎人竟有着波澜壮阔的过去;才知道他还曾跟胡子头比试过枪法,百步穿杨,是个让胡子都佩服的人。
最后他拒绝了去省里工作的邀请,执意留在山里,过他普通小猎人的生活。只有偶尔在老友前来探望的时候,人们才能从他们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言谈中感受到他的不平凡,才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与平时不一样的凝重神情,才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凌厉的气势。
两人在唏嘘感叹后陷入了沉默,只是把手握得更紧。
人生不一定要大富大贵、追名逐利,普通的平凡人亦能活得精彩、踏实。
人要活得有品格,不是只有明星、权贵才受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