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某市的眼科医院里,王吉站在视力测试表前心里直骂娘。负责测试的美女护士一直盯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指着视力表上那个大大的,最大的“E”。
身为一名自诩眼明手快地程序员,此时王吉的右眼前白茫茫一片,任他怎么用力瞪眼,也看不清那视力表上的字母。美女护士刷刷刷地在病例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病例递给王吉,叫道:下一位。
王吉看着病例上的视力测试结果,顿时哭笑不得,只见上面写着:左眼1.0,右眼0.1(镜)。0.1啊,还带着400度的眼镜咧!这尼玛是个什么情况啊?!
慌了神的王吉一通忙乱检查化验,最后在某位良心医生的带领下找到一位良心教授,教授很认真的告诉王吉,这种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视力急剧下降并丧失视野的毛病叫做“急性球后视神经炎”。需要赶紧治疗,费用还不低,而且以后最好不要熬夜过度用眼。听到这里,王吉心里大喊一声:不作死不会死啊!要不是连续两周游戏里下副本打装备,要不是每天还要加班,要不是每天手机24小时不离身,要不是该睡觉时撸啊撸,该锻炼时在睡觉,何至于此!
王吉,今年28岁,大学毕业五年,因为热爱游戏,毕业后就进了一间还不错的游戏公司做程序员。平时除了在公司加班加点编码打游戏,也就没什么其他爱好了,如果偶尔看看小电影不算的话。完全宅男一名!
对于一名靠电脑吃饭的程序员,视力0.1,还有一块看不见,基本上,就算是废了。虽然医生说治疗后可以恢复,但对于游戏行业来讲,加班加点那是正常状态。不能熬夜基本上也就算是告诉他,哥们儿,你该换个行业了!28岁,大学毕业五年,除了会写几行代码,连做饭都不会,换行业?怎么换!
王吉浑浑噩噩坐着公交回到出租屋,一路上脑子乱糟糟的,想起家中的父母就自己一个独子,虽然过去在公司也没有混的多好,但工资好歹不算很低,自己够用的情况下,偶尔还能帮补一下家里,以后该怎么办!
王吉一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医院注射了激素的原因,想睡也睡不着,一面担心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在想着以后生活的安排。班是不能再上了!以后怎么生活呢?难道去摆地摊?可自己连进货渠道什么的都不知道,估计够呛。好像有一个表哥在隔壁的S市做进出口贸易,上次听他说混的好像还不错。实在不行,去投靠他把。嗯!他应该会帮我一把,前几天还带他下过一回副本呢,上次在我这拷过去的小电影估计都还没看完。哎,还瞎想这些干嘛,以后这些都得戒,对眼睛不好!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周,王吉每天都在医院输液,大量的激素让他的睡眠变得极差。每晚都要醒来很多次,做很多梦。一会儿是梦见自己的眼睛好了,然后洗心革面,事业发展如何如何。一会儿又梦见自己遭人白眼,被人唾弃,流落街头。醒来之后就胡思乱想,越想越怕,几乎也就没怎么睡了。
就这样,天天医院家里两头跑了大概一个多星期,他的眼睛也没见好起来。这时的王吉有些慌了神,心说这不会好不了吧?和一些病友交流也发现身边的大多数病友都没见特别好转。不过医生倒是一直安慰他,说这种病恢复比较慢,不要太心急。虽然如此,王吉心里还是很担心。
这一天,王吉照常来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水。他发现今天小卖部门口和往常有些不同。平时这个时候,都是一位卖口哨的大姐在边吹边兜售口哨。今天,在同样的位置不见了大姐的身影,但却围了一堆人,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争论。鬼使神差的,王吉凑了过去。只见人群中间的路旁行道树下,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老人面色平静,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小女孩大概四五岁年纪,穿一件薄薄地红色羽绒外套,剪了一个乖巧的娃娃头。此时正坐在老人的身边,两手依偎在老人的膝盖上,打量着围观的人们。他们身前的人行道上,摆着一块蓝色的布,蓝布上摆放着几件简单的物品。王吉细看一眼,分别是一只玉镯,色做翠绿,似是一只翡翠绿镯,但较平常看见的显得大一号。还有一只打开的木盒,盒中摆着一方砚台,砚中似乎还有墨。木盒旁边是一叠旧书,还有一叠黄色的纸,显得很破旧的样子。
此时人群中的一个男子出声问道:”老人家,这些东西都是卖的么?怎么个卖法啊?”老人坐着的身体正了正,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左手指了指摊位,说道:“玉镯、砚台、书,都卖”,然后抬了抬右手,原来他右手还握着一支笔!只见他抬起手中的笔,在砚中沾了沾,挥手便在那叠黄纸的第一张上写了一个字:善。隐约间,周围仿佛停滞了一下。“还有字”,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周边嘈杂的汽车轰鸣声,小贩的叫卖声仿佛一瞬间也醒了过来。
王吉一时有点恍惚,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怎么卖?”男人追问道。
“玉镯与砚台,可随意出价,合适就卖了吧。字每个一百,每人最多一字。至于书,也随意吧,”说到这里,老人隐约叹了口气。
人群“哄”的一声,发出一阵议论。刚刚发问的男人似乎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没价!有这么卖东西的么。而且看那玉镯与砚台的卖相,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围观的人群陆陆续续的散了开去。只剩下王吉还有那个问价的男子还站在摊位旁。王吉此时才注意到那男子竟然只穿了一件衬衣,不禁有些讶然。要知道这里虽是南方,号称春城的G市。但现在好歹也是隆冬,而且这几天正在降温,最低温度才四度,街上的行人大多都已经是外套甚至羽绒服了。
衬衣男子似乎有些犹豫,他蹲下身去,好像要伸手去拿那枚玉镯,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望了老人一眼,又缩了回来。老人写完字后便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衬衣男子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再次看了老人一眼,竟然转身走了,走的很急。
“大哥哥,你要买字?”王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询问。这声音非常动听,就像是从你心里面响起一般,实在是清脆悦耳动听之极!“哦是,哦,不不不”王吉又是一阵恍惚,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又走神了,竟然差点答应买下来。开玩笑,一百块路边摊买个字,而且现在还在治病失业,这怎么可能!他一边摆手一边不好意思的走回了医院。
由于注射激素的原因,王吉最近的睡眠很不好,总是很难入睡,睡了也很容易被惊醒,醒来之后却很难再睡回去。奇怪的是,这天晚上,王吉睡的很沉,一觉睡到天亮才醒过来,醒来之后,他满眼疑惑,这疑惑都原于一个梦!确切的说是源于昨晚梦中的一个景象,他想到梦的内容,就觉得难以置信。其实他的梦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字:善。一整晚,他的脑海里梦中都漂浮着白天那个老人在纸上写的那个大大的善字,那张纸那个字几乎充塞了他的整个意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字就出现在那里,除了醒来后觉得睡的很舒服然后就只记得那个字,好像那个梦就只有那个字一样。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王吉还是很高兴,无论如何,睡的好不失眠总是值得庆幸的。失眠的痛苦,没经历过的人,是难以体会的。王吉像往常一样来到医院,打完针,然后再一次去测了视力。发现仍旧没有任何提升,模糊的地方还是那样,不由得心中一阵烦躁。
不知不觉间,王吉信步就走到了书摊那里。发现那一老一少还是像昨天一样,书摊旁边也围着几个人,摊上的物品还是那几件。王吉心想,“看来没人买啊。”他走近几步,靠近了摊位。老人还是那般模样,穿着一件青布长褂,似乎在闭目养神。这一次手上倒没拿笔,笔搁在砚台上。小女孩似是认出了王吉,抿了抿嘴,对他笑了笑。玉镯,砚台,旧书,纸,还有纸上的“善”字,一一都在。
“嗯,等等,这善字?!”
王吉不觉脱口而出,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老人也睁开了眼睛,望向王吉。王吉难掩心中的激动,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医院的大门。他一边跑一边心里直呼“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医院门口左侧有一处急诊视力检查的所在,王吉直奔到那里。一把捂住了左眼,满怀希望的望向视力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看不见?那刚刚?我怎么看清了那个字?那个善字?”王吉一下坐倒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满心失望。他以为莫名奇妙患上的眼疾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好了。“嘿嘿,这是激素打多了产生幻觉了吧!”王吉自嘲了一句。但刚刚是怎么回事?在望向善字的那一刻,他实在是记得清清楚楚,那种清晰简直令人眼前一亮。不然也不会让他产生错觉,以为眼睛恢复了,回去看看!王吉又回到摊前,一眼就望向那叠纸,纸上的“善”字。
有时候,改变人生,也许只是因为多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或者多看了一眼无关紧要的人!
王吉愣在那里,眨了眨眼睛,左右看了看,又捂着左眼,左右看了看,再看回那个善字。然后,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动了,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如果这时有人凑过去仔细一听,就会发现他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不科学,这不科学啊……”
他突然想起来,昨天也是在这儿,老人在写字的时候,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原来是这样!仔细回想当时,他是看着老人提笔写字,原来在老人写字的那一刻,他的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乃至一笔一划都没有落下。老人写完字,他也就没再注意那个字,眼又变回模糊,所以他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当时也没深想,现在看来,分明是他的患眼只有看那个“善”字的时候是清楚的,视线一离开,就变回模糊。
王吉心中激动,又充满困惑。关键是,这说出去也没人信啊!这简直就是一万只***从胸口狂奔而过,每只还奉送一坨屎,但其中一坨竟然是金子做的,还有比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吗?!
他暗下决心,这字要买!按耐住心中激动,问道:“老先生,这字还卖吗?”
“卖呀,爷爷说一百元就卖。”老人看着王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小姑娘搭腔了。
“大哥哥,我记得你,你昨天不是说不买吗?怎么今天又要买了?嘻嘻。”小姑娘继续说道。王吉好尴尬,小姑娘的声音十分悦耳,总是让人忍不住走神,听了还想听,不过这次王吉倒是毫不含糊地说:“我要买。”说完就掏出一百元纸币递了过付出。
“调皮。”老人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伸手接过王吉的钱。
“字你拿走,我再送你一本书,这也是你的缘法。”老人看着王吉,笑眯眯的指着那叠书,并从中抽出一本封皮斑驳的,薄薄的书来,递给他。王吉愣了愣,一时福至心灵,弯腰对着老人鞠了一躬,说道:“谢谢老先生!”
老人点了点头,又坐回身去。
王吉收好字和书,转身离开摊位,直奔向地铁站,此时他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回住所,仔细研究手中的字与书。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事将要发生。不!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