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站在门外，壮着胆子稍微一眼，就看见了隋文帝的真颜。虽然史书上说隋文帝是“相貌非常，龙头凤颈”，但是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比常人贵气些。他的确面相亲和，透出刘备那种仁善，但是绝对没有刘备那种不前不后的拖泥带水。跟独孤皇后在一起看，的确有夫妻相。
“觉得如何？”我隔了很远，听见隋文帝这样问，声音是读书人的那种温润的书卷气息。
“很好。”独孤皇后带着笑，“吃了这几天的药，好了许多，能够去花园走走。”
“嗯。”隋文帝含笑着，“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过来看一眼，听说太子妃在这里？”
独孤皇后笑意收敛，“此刻她刚刚服药睡下，过后再让她拜礼吧，这几日她身子越发虚了。”
“皇后看着处理就好，太子若是实在不像话，重重责罚一番也是应该的。”隋文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很早之前就想跟太子好好谈一番，交给他的事情总是差强人意，不如其他几个皇儿像样。朝中已经有大臣开始上奏，这事情实在是叫人为难。”
此刻的隋文帝不像一国之君，只像一个父亲，在担忧不像样的儿子。
“敢于直言的大臣都是国之栋梁，真心替朝廷着想，皇上就不要怪罪吧。说大了是国事，说小了不就是皇上的家务事，关上门好好教就是了。”独孤皇后开解道。
隋文帝跟独孤皇后把最尊贵的位置给了杨勇，偏偏杨勇却是五个儿子之中最不争气的，如何叫人不闹心？重要的是，杨勇不懂得藏拙，总把不好的一面暴露出来，这无疑就是自取灭亡。
“只好如此了，皇后多费心。”隋文帝叹道。
“不知皇上要来，没有准备玫糯甜汤。”独孤皇后叫人把糕点端过去，说道，“这是新叫人做的花糕，用的是园子里面新开的花，皇上尝尝。”
隋文帝吃了一口就放下，满面含笑，赞不绝口，“是不错。”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听皇儿们说，是南陈的医女在服侍？”
“对。”独孤皇后接话道，“的确是医术精湛，若不是亲眼所见，都会以为是传言罢了。”
“人在哪里？”隋文帝随口问道。
我低着头，忽然就听见独孤皇后的声音，“进来。”
我心里面忐忑不安，仔细走了进去，跪拜下去，说道，“民女林素澜，叩拜皇上。”
“起吧。”隋文帝话语带笑，还是那么亲切。
“谢皇上。”我慢慢站起来，退了两步站着。
“听说你就是上次伐陈之后，皇儿带回来的那个南陈医女？”隋文帝问道。
“回皇上，是的。”我不敢抬头。
“果然是眼见为实，年纪轻轻便一身医术，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奇女子。”隋文帝停了一下，说道，“皇后现如今可打紧？”
“已经服药调养，并非打紧，只是要切记勿要过于情绪大动。”我回答道。
“皇上不知，太子妃也是她一手打理，这几天虽然身子还虚，可比刚开始好多了。”独孤皇后接过话，“这南国的医术跟北国比之不同，北国虽然也讲究药到病除，但却不及南国那般细腻，也许这也是南北的差异，这女子身上的山灵水秀之气，的确是北边女子少见。”
“皇后说得不错。”隋文帝附和道，“皇儿出生入死、屡屡立功，的确需要这样的人服侍着。”
“下去吧。”独孤皇后一挥手，我就退到了门外。
聊了很久，隋文帝起身离开，我跪着恭送，心里面突然感觉到悲凉。隋文帝无疑是个出色的国君，一手统一了中国，就连唐太宗也是在隋文帝统一了全国的局面下才登上的皇位。可惜，隋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对儿子的管教无方，直接加快了隋朝的灭亡。在权力面前，谁都会变，包括杨广。
几天之后，杨勇亲自过来接元氏回去，态度比上次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隋文帝已经当面说过他的缘故。独孤皇宫看着元氏，淡然道，“去吧，夫妻终究还是要一起过的，记着之前的话，别忘记了你是个太子妃。”
元氏含泪跪谢。杨勇对独孤皇后说道，“母后还是保重为好。”
“只要你们出息了，就是孝义。先把话搁这，你若是再犯，别怪母后翻脸无情。”独孤皇后警告道。
“母后放心，府上都整理好了，不敢再让母后劳心。”杨勇夫妻跪拜之后便退了出去。
我看着元氏的背影，依然还是那么凄凉。独孤皇后闭上眼睛，靠在榻上，说道，“皇宫之中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善始善终的，花开得越好，凋零的时候越是叫人心酸。这将残的，离凋零也不远了。”
我不知道这话是独孤皇后有感而发，还是有所指，又或者，是说给我我听的，总之我一直出神，没有回话。独孤皇后闷闷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我这才反应过来，“皇后说得深刻。”
“家里面还有什么亲人？”独孤皇后睁开眼睛。
“回皇后，只有民女的父亲。”我低声道。
“是皇儿逼你，还是你自愿来的？”独孤皇后追问道。
“回皇后，二皇子没有任何逼迫。”
“这么说，是你自愿的？是为了这深宫的荣华富贵吗？”独孤皇后不肯放手。
我感觉到难以呼吸，极力镇定，“只是为了二皇子的一句话。”
“什么话？”
“二皇子说过，只是尊重跟珍惜民女这一身医术，没有半分龌龊之念，民女观二皇子的确是个有德君子，故而追随。”
独孤皇后听了，这才好久不出声。末了，说道，“不要以为本宫无情，本宫念你是个特别的人，放你出宫如何？不是回到皇儿身边，而是回到你的家乡，回到你的亲人身边。那样，你或许可以避免其他女子的命运，因为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心里面惊起了一个天雷，这话叫我如何应对为好？倘若说不愿意，独孤皇后会认为我一心缠在杨广身上，对我更加介怀。可如果说愿意，我真的就这么回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