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依沉默了一下,连忙否认:“没有。真的是老毛病。”她不想承认,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想最好一觉睡过去,再也不用醒过来。然而睡醒之后,想想那些不能放弃的责任,还得继续活下去。
叶祺没有多问,再客套一下,就示意蓝山离开102。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照顾她。”蓝山稍稍低头靠近叶祺耳边小声说。
“我不是坏人,但也不是滥好人。她又不是十恶不赦,既然看到了总要帮一把,但也就是这样。”叶祺悄声回了一句,没有掩饰对唐依依身份的反感。
“今晚谢谢你,大半夜把你吵醒了。”
“背人是体力活,我来就对了。”蓝山一笑,不等叶祺再说什么,就催她回房去休息。叶祺也不客气,道了晚安就进了房间。
蓝山看了看101和102的门,觉得又看到了叶祺的一面。
第二天叶祺破天荒上午没有去网吧,直到听到102的门开了,似乎是唐依依出去打了热水又回来,确认她真的没事儿,才收拾好自己出门。
对于唐依依,她心情有些矛盾。唐依依的年纪和性别对她来说,是一个心理性大杀器,她不想听真人Drama所以瞧不起她;但她病怏怏的模样又勾起了曾经痛苦的回忆,甚至有些移情效果,促使她会忍不住担心她。
蓝山下班来找叶祺,正好104的房门开着,便看了一眼房间内部。靠门一侧的墙边有两把椅子拼成的一个简易小桌子,上面摆着几个苹果,一袋核桃,一瓶没开盖的桃罐头,还有好几小包摊开的中药包。中年男人站在桌边,抓起中药包里的中药放进碾子里,用力将它们碾成粉末。两张床在桌子后面,左边床上躺着一个男孩,似乎正在睡觉,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不是很舒服,手边还摊着一本书。
男人看到蓝山,对他点头示意,蓝山则笑了笑。
之前他和叶祺闲聊到过电脑安装的问题,叶祺会装,所以请她帮忙去给同宿舍哥们的电脑重装系统。叶祺爽快答应,拿着自己的CD包和优盘就跟着蓝山去了116。
116是一个大间,被租下来当员工宿舍,里面是上下铺的床位,四张床位贴着相对的东西墙,中间空出的北墙空间摆了一张破旧的电脑桌,上面是飞利浦的台式显示器、破旧的低音炮音箱、耳机、键盘和两个游戏手柄,下面是机箱。
铺位全满,住了八个男生。有两人没有回来,六个人躺在各自的床上,有的看书,有的正聊天,看叶祺进来,集体向她行“注目礼”。
灯管瓦数不大,显得宿舍里有些昏暗。三条晾衣绳在相对的两床之间悬挂,上面还晾了不少衣物袜子,状况基本上和大学男生宿舍差不多,叶祺见得多了,见怪不怪,一一和对方点头算是回礼。
蓝山住在靠门床位的下铺,床上没有床单,只有一张凉席,叠好的毛毯和凉枕堆在床头一角,旁边挨着的是几本书,摞成一摞。最上面的封面整体呈黑色,首先吸引人的是下面的一双绿色眼睛,然后是右上角的一条狼的剪影,不看书名,叶祺也知道是《狼图腾》。
“你也有这本小说?”
“嗯,正在看,很有意思。”
“山哥,这就是你那位电脑高手的客户吗?”坐在蓝山上铺的一个男孩探出头问,有点儿河南或者河北的口音,年纪比蓝山小。
“正是。”蓝山回答,带着点儿骄傲。
“别听他胡说,就会装系统而已。”叶祺急忙纠正。“电脑是谁的,我现在能装吗?”
“就是他的,小丁,丁文武。”蓝山朝着上铺的男孩一指,“叫祺姐。”
小丁利落地从上铺下来穿上拖鞋,挠着短寸的脑袋笑嘻嘻地叶祺说:“祺姐。我叫丁斌,文武斌。”
“别叫姐,直接叫名儿就行,我叫叶祺。”
“还是叫姐吧。我的电脑是二手的,最近玩游戏太慢了,所以想重装一下系统。”丁斌一边说一边走到电脑旁按了开机键。
“直接重装就可以吧,要全盘格式化吗?”
“能给重新分个区吗?”
“等我先看一下。”
电脑进入系统后,叶祺查看了配置,CPU赛扬,内存256M,硬盘40G,相对于目前的好配置是差了不少,但二手电脑卖的便宜,也没啥可挑的。
按丁斌的要求重新格了硬盘,分了三个区,装完系统又帮着装驱动,装游戏。游戏竟然是《模拟人生》、《FIFA》和《极品飞车》,叶祺想着这几个单机玩起来也挺有意思,这些半大小子晚上的业余生活很枯燥,也只能是玩玩单机游戏消磨时间。顺手又装了一个不能升级的杀毒软件。一边操作一边教他们怎么装系统,还和他们顺带聊家常。
八个人来自两家公司,丁斌和蓝山一样是快递员,剩下的都在宾馆饭店做服务员。蓝山年纪最大,比叶祺大两岁,剩下的都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因为各个公司都提供了住宿,在宾馆饭店的还提供三餐,所以工资都不高,最低的只有550块。其中有两组是一起外出来打工的,三个人一组来自同一个村子,彼此认识,倒也能相互照顾。
听说叶祺是正规院校的大学生,众人都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找份工作却要住乱糟糟的地下室开网店。言下之意觉得住地下室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穷人阶级,她这种受过教育的不应该在此列。农村的孩子想熬出头走出去不容易,花费了时间、精力和金钱上大学就是为了能找一份好工作,只有他们这些学历不高的人才要做这些底层服务员,出力气赚辛苦钱。稍微有些学历的,找的工作工资就比他们高。
听出大家的意思,叶祺大方承认地下室便宜,她想趁着年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最后能不能成功,目前不在考虑范围内,先动手做了,再根据情况判断,即使最后失败了,也有重新来过的勇气和时间。而且也不认为住地下室就低人一等,除了没有通风和光线之外,还多了一份凉爽;更没什么心里不平衡,反倒挺享受自己那个小单间。
离乡背井出来打工的孩子,有认命想赚个辛苦钱的,更多的还是想给自己找个机会,混出一些成绩来,能衣锦还乡那是最好。看到叶祺抛弃了本分的工作想自己闯出条路来,正值年轻热血沸腾的他们,似乎也更有些跃跃欲试。
叶祺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自顾自表达自己的意见,劝他们先安心工作,多积累经验,等自己有了经验和技术,才能进一步得到好工作。对她自己却没再说什么,她想走的路还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聊到7点半,另外两位舍友下班回来,还没进门就开始脱身上的制服,边脱边嚷:“今天又热又忙,累死,想换个工作。”
“先干着吧,这附近不好找了。”
“工资太低活儿太多。”
……
一进门就看到有异性,立马收起了牢骚埋怨。
叶祺借机说要去网吧,便离开116,蓝山送她出来,早就停在嘴边的话就说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叶祺一愣,转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拒绝了:“你还要上班,别折腾了,网吧离得这么近,不用接。”在决定和齐北鸿结束的时候,她把整个感情系统转移到内心一个偏僻的角落,关了门窗上了锁,这辈子都不想再浪费精力搭理这个累心的东西。
蓝山没坚持,也只是笑了笑,目送她背影离开。
在叶祺之后,蓝山也上了地面。离地下室门口不远有一个花坛,104的男人正在花坛边用小煤气炉煮着什么,味道还挺香。
蓝山主动搭讪。陌生人之间就是这样,一旦有了一点目光或者言语的交流,再对话就比较容易。在104煮粥的这段时间里,蓝山知道了这对父子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