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依见陈漾写着信息,欲言又止地犹豫半天,才问道:“你儿子……身体怎么样?”
“他很好,地震没伤到他……。”似乎猜出了唐依依所想,陈漾解释道。
然而,唐依依担心的并不只是这些,却也没有办法说出口。收回纸笔,只淡淡地说:“我明天转给你,希望你这次能守信用。”
陈漾辛酸地笑了,“如果没有儿子,你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看见我。”说完,毫不留恋地拄着拐杖离开。
他在来时已经预想过很多种见面方式,也担心唐依依见到他这副模样,会提出把孩子带走。还好,看到唐依依的反应,他放心了。他赌就是唐依依为了现在的生活,不敢去主动接触他们父子,这样,她就不会和他抢儿子。
唐依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堵得慌,连饿的感觉都没有了,转身又回了家。
空调开得足足的,所有的灯都被打开,蜷缩在躺椅里,唐依依觉得刚才是不小心做了一个恶梦,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而,陈漾带着伤疤的脸、残缺的左腿,和拄拐的背影,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八年前,唐依依母亲被查出尿毒症,每月需要做四次透析,只透析就要一千多块钱,家里还有四张嘴要吃饭,很快就耗尽了所存不多的积蓄,而唐母的病情却没有好转,反而日渐严重。
医生建议要保命就只能换肾。然而***和手术等费用加在一起十几万,哪里是唐家这样贫苦的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18岁的唐依依偷偷跑到H市打工,也抱着撞大运的想法,希望能碰到什么老板大款买了她,就可以筹到钱。几经介绍,认识了来自S省的陈漾。陈漾当时34岁,远离家乡,为的是求子。
陈漾经营一间饺子馆,小有积蓄。但和老婆结婚12年,却没生下一男半女,去医院检查了很多次,原因都在老婆身上。
传统家庭,极重视子孙传承,陈漾虽然对老婆没有二心,但父母抱孙心切,不停给他施加压力。没奈何,他和老婆商量打算找个女人借腹生子,又怕将来的孩子被人说闲话,便跑到了千里之外的H市。
他要一个女人帮他生儿子,唐依依需要一笔钱,两人一拍即合,达成口头协议。十个月后,唐依依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儿,陈漾也履行承诺给了她十五万。双方都说好,不得再寻找对方,不论生死。
唐依依谎称自己嫁了一个大老板,对方虽然喜欢她的人,但不喜欢她的家庭背景,所以婚礼没有通知家里。
唐父唐母心里清楚,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女儿已经牺牲至此,打骂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让时间倒流。
十五万,救了母亲的命,却没法再支付每个月几千块的抗排斥药费。唐依依把谎言进行到底,借口返回婆家去了S市,做暗娼接济家里。
之后遇到叶祺、蓝山、刘家父子和单斯言,看着他们对生活所做的努力,让她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开始有意地接触一些有权力的小人物,借助他们的力量向上爬,直到认识钱徵,终于得到了翻身的机会。
儿子,今年该有六岁了,不知道长得像谁多一些。有多高、有多重、可爱不可爱、顽皮不顽皮,被叫“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
听陈漾的意思,孩子现在十分健康,难道,是她担心过度了?不,弟弟们的病是确诊了的,不会弄错的……
正想着,手机响起,是钱徵打来的,唐依依皱了皱眉,调整一下情绪,接了电话。
“happy-valentine’s-day,小妖精。”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钱徵给她起了这个外号。
“情节人快乐,honey。”经过太多的应酬,唐依依也学了不少简单的英文。说着大段的中文突然在其中蹦一个英文单词,总觉得身份立刻就高端起来。
“初八剧组有个聚会,资方、制片和导演都在,你要来。”
又来了。唐依依心里埋怨了一句,嘴上却甜甜地说着:“大过年的,你舍得我去?”
钱徵现在拿她当外室看,所以她才敢仗着这点宠爱提问。时间久了,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总表现出低眉垂目乖乖的模样,钱徵只会当她是棋子;稍微撒个娇露出一点醋意,钱徵反倒会对她非常上心。
“不舍得,但咱们得生活呀。”钱徵哄着她。“等攒够了钱,咱们去买一套海滨别墅,每天晒晒太阳,游游泳,打打鱼,你再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那才叫生活。”钱徵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但老婆肚子却没了动静。
唐依依手一抖,手机滑落到躺椅里,赶紧拿起来重新贴在耳朵边,嗲嗲地撒娇:“那还要等多久?女人最佳生育年龄在三十岁前,男人年纪大了,精子质量也大不如年轻时的状态……”
“小妖精,这些都知道了?”
“你当我和你是开玩笑的?我真的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唐依依口是心非地表达心意。
“乖,再拼几年,等你地位稳定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别让我等太久哦,还想和你一起抱着儿子晒日光浴呢。”
“小妖精,我比你着急。不多说了,初八,别忘了,地址一会儿我发你短信。”一个隔空吻之后,钱徵挂了线。
唐依依“腾”地从躺椅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跑到一楼挨着阳台门的角落里,也不戴拳击手套,“砰砰砰”地对着沙袋打了几十拳,直到手上如同骨折一样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停下来为止。
不知道是手疼还是心疼,她默默地哭了。然而,肉体上的疼痛始终不能掩盖掉心里的痛楚。她不后悔18岁以后出卖自己,甚至一直出卖自己到现在或以后,但一想到儿子,无力、无助和愧疚感就充满全身。
我是在作孽啊!她瘫坐在地上,拿起一只拳套用力咬住,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呐喊,却把喊声都封在口中,只剩鼻腔里泄露出剩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