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有些心虚,沉默了片刻,转身面对蓝山,平静地陈述:“蓝山,抱歉,我表达有误。我对你的感情就像亲人一样,可以用全力互相扶持和帮助,但那个不是爱情。”
她伤到他了,在说出“公平交易”的瞬间,就知道伤了他。内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不想亏欠蓝山的付出,就要用更多的付出去回报蓝山。她认为这是公平的,话到嘴边就成了“公平交易”,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刺耳。也许这就是她潜意识里真正的想法吧,为了逃避感情可能带给自己的伤害,就选择退一步去交换,用自己能拿得出来的任何东西去交换蓝山那颗从里到外对待自己的真心。原来自己竟然这么……自私?!
蓝山承认,他被刺伤了。当他听到叶祺把他的感情和她的帮助相提并论,并认为是“公平交易”的时候,他的心被狠狠地伤到了。有一种把心掏出来用最大的诚意奉送到对方手上,对方却把它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后向另一端放一捆一捆的钞票,直到天平的指针趋向中心最终平衡的感觉。在叶祺的心里,他的真心这么廉价吗?
不。这应该是错觉。叶祺对他的关心虽然从没体现在口头上,但行动上是丝毫不含糊的。前些日子被狗咬,“不小心”感冒,她精心照顾了一晚让他退烧,他看得出她眼里的担心,那眼神和亲人无关。她偷偷盯着自己看了那么半天,还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一直能感觉到她目光在脸上扫来扫去。谁会大半夜盯着自己亲人的脸看得停不下来。哪怕这张脸确实有点儿帅,亲人也看腻了。
近的不说,远在前年从宾馆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以新年要“红红火火”为借口,煮了一锅姜丝红糖水,让他喝了两大碗“攒福气”,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既要“攒福气”也要“驱寒气”;他骑电动车送快递,冬天又冻手又冻腿,她买了一副骑摩托专用的长车把手套和护膝给他;夏天还会熬解暑的绿豆汤。丁斌当时也帮她扛海外邮包和书箱,可没见她送他什么,顶多给几个苹果,他去她房间可以随便吃。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心意,不是用公平交易的心态就能注意到的细节。
也是宾馆那晚,让他知道她有心结,始终解不开,又不肯对别人倾诉,总逼着自己坚强独立,所以一定是情急之下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了。他想。
“你看着我。”蓝山握紧了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语调平和。
叶祺抬起眼眸,看着他的。黑夜里,各处建筑物里透出的微弱光亮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深邃无比,有浓烈的深情和感伤。
“你确定对我的感情里没有一点是爱情的成分?”他想帮她开解,却不知从何处入手。
有没有?叶祺皱眉。没有吗?她想起那年初五在宾馆里,只有一张大床,她默许了他可以躺在身边,虽然隔着彼此的棉被。对齐北鸿都没有到这个程度;她有极强烈的精神洁癖,一般人不能进入属于她的领地、碰触她的床铺和她重要的东西,但她可以让他进门并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书或者小憩,像待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他说想做快递点,她全心全意帮忙并兼职做客服,上班也没这么积极投入过。真的只是把他看成好兄弟或者亲人在帮助和回报吗?
在宾馆那晚,当他躺到她身边后,她是有心理准备被他拥抱的,虽然他很君子,说不碰她就不碰她。面对好兄弟和亲人哪里需要这种心理建设。他发烧那晚,看着他的脸,也曾有过瞬间的心动,幻想如果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会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吗。
不会!男女之间一旦确立了感情和身份,想要的和想做的就会发生变化。就像情人间都是彼此小心翼翼地呵护和怜爱,而成了夫妻,一切激情和爱护都淹没在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里,没了甜蜜蜜腻乎的心情,只剩下“责任”。
她和齐北鸿,只差领一张结婚证和睡在一起,平常的生活状态跟普通两夫妻没什么差别。刚开始还能一起起床上下班,时间长了,也都是各起各的;齐北鸿比她早下班,却仍旧要等她回家做饭;她忍受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忍受他莫名其妙的沉默,忍受不管怎么询问都得不到答案的漠视。
当男人认定女人将属于他或者已经属于他之后,那些彬彬有礼的照顾和耐心就统统消失了。她想起了单斯言,与她的经历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她还没有到生孩子那一步,在即将结婚前,她自己退出,累了,不干了!
或许她和单斯言都凑巧地遇到了大男子主义者,这可能是无数夫妻之中极少数的不幸个例,但既然遇到过了,也尝过了恋爱的滋味,又何必一定要去找一份感情的归宿呢。人不是为了爱情而活的,还有很多比爱情更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去做,比如看书、看动漫、做网店、帮蓝山打理他的快递点。生活多充实,累得脑袋沾了枕头就睡着。
所以她告诉自己,不需要再有这样的感情,那很危险,会让自己再次迷失。为一份感情能做到多疯狂的程度,她已经不能预估。莫名其妙地就受伤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再为了感情的事情想破了脑袋、患得患失。就干脆公平地你情我愿的付出,等不想再付出了,把之前的人情账结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岂不是更好。
“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蓝山伸手握住她的两个肩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避开了他探询的目光。
蓝山在摇她的肩膀,她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又被自己推翻了,不想面对,干脆闭上了眼睛当缩头乌龟。
温热的气息突然轻抚过脸颊,带着些酒精味道,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嘴唇就被压住了——被另一副嘴唇——蓝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