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无家可归的海棠缩在离灵堂院子不远的一处草棚里,不期然听得眼前幽暗的巷道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惊得还没有从灵堂的事情里恢复的海棠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她想逃,可是放眼望去,除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还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在散发着淡淡的黄光,村子里到处都漆黑一片,加上海棠从小不生活在这里,到处乱跑对于海棠来说更加危险。
声音越发近了,海棠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她拼命的盯着声音靠近的方向,期望从黑影憧憧的黑暗中找到一些头绪。冷不防,一颗惨白的没有身体的头出现在空中,吓得海棠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海棠小姐。”
是张婆婆,海棠这才意识到原来婆婆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小褂,在黑暗里根本就看不清楚,但主要原因还是海棠实在是太过紧张了。心安下的海棠尽管还有一点腿软,她迅速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婆婆鞠了一躬,做了礼。好在婆婆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又知道海棠不能说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老婆子年纪大咯,我家小子不让我来守灵了,我刚才听得这里闹出了好多的动静……孩子没受委屈吧?”
海棠赶忙摇了摇头,借着越发亮堂的光,海棠看得婆婆这一身藏青的对襟小褂,应该是新做的,看起来像是绸缎的料子,在灯光下还显得熠熠生辉,而叮当作响的是婆婆手腕上的一对黄金镯子,就算是在夜晚,也晃了人眼。
婆婆又道:
“唉,这天那么晚了,又要下雨,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好,跟我来吧,虽然不算是什么大房子,但是,也算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好不好?”
明明已经是深秋,远远的却能听到轰隆隆的雷声,眼见着有雷滚过,海棠才注意到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红,村子里的岚气也围了起来,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落雨。
可是海棠有些犹豫。婆婆也曾经是她的领养人,哪怕她经年都有是凡是所住之处皆破败的丧门星的恶名,婆婆也没有嫌弃的将她领回了家,只可惜这丧门星是海棠的被动技能,虽然非常感激婆婆的照拂,但是海棠还是害得她儿子破产女儿受伤,到最后海棠是自己过意不起要求离开婆婆家的,然而尽管如此,婆婆也依旧会时不时的去往海棠的新家探望她。
海棠担心这一次,她的被动技能依旧会伤害到婆婆。
……难得有人对自己珍重相待,自己更应该珍惜才对……说起来,好像有两三个月没见到婆婆了。
“没事的,海棠小姐,你跟我走吧。”
像是看穿了海棠的心思一般,婆婆这般急切的邀请着,原本还想要拒绝的海棠,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幻觉,恍恍惚惚之间,海棠总觉得婆婆在转身带路之前的微笑特别奇怪,脸上的肌肉好像特别的僵硬。
还有一个细节也让海棠颇为在意,尽管非常的不起眼,但是海棠分明看到了婆婆袖口上蹭到的泥痕,看起来很湿润,应该是刚碰到没多久,似乎是刚从泥地里劳作而来。
……所以,会有人穿着新衣服去地里吗?夜里吗?老人吗?
海棠对于林家村不熟悉,只知道跟着婆婆走了大半天,串过了无数巷弄小道,岚气也越发重了起来,等到婆婆带海棠到了点着昏黄小灯的小屋子前的时候,周围的岚气已经让海棠几乎都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隐藏在岚气后面还有不少小小巧巧的小房子,每一户前都点着一对颇为古老的纸灯笼,昏黄的灯在雾气中看起来湿湿嗒嗒的。婆婆推开了小屋子,从门上拿下了灯笼,走进屋子,示意海棠进来。
“海棠!!!”
身后冷不防有人这般怒吼道,吓得海棠一个回神,周围的白雾立刻退出去了三四尺,露出了周围的环境。在不可置信的打量周围愣了三秒,下意识的倒退两步,海棠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竟然在墓地!!!
她怎么可能在墓地?!她不应该是要去婆婆家的吗??!怎么会在这儿?
周围到处都是栉比鳞次的墓碑,回过神来的海棠不敢抬头看,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爬上她的背。若不是错觉,刚才,就在雾褪去的一瞬间,她脚踏的地方,分明是一座刚刚修建的墓,墓碑上的名字已经描了红,红漆还很显眼,水泥台子上还没有青苔的痕迹,恐怕落葬还没有月余。
……婆婆她……
尽管想要极力否认,可是一模一样的照片和一模一样的名字让海棠根本不得不承认。雾又拢了起来,慢慢遮去了海棠周围,又露出雾中若隐若现的小房子,比刚才更糟的,海棠听到了无数脚步声在她身边不停徘徊的声音,一时之间没忍住,海棠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就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一定是在做梦才对,她得要快点醒过来才行,可是无论海棠怎样拼命的咬着自己的手臂,就算是疼得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依旧都没有改变。
“海棠小姐——我是殷明凡,我是殷秋的父亲,正爷让我来接你——听到的话回一声——”
冷不防又是一声分外清晰的喊声传入了海棠的耳朵,让哭得气短神倦的她突然惊醒了过来,一睁眼,她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张有五官但是没有器官的脸从浓雾中伸了出来,几乎已经贴到她的脸上,然后在海棠还没来得及背过气前,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
与此同时海棠本能的一声惨叫。一瞬间,周围徘徊的脚步声立刻乱了,与此同时的,海棠听到有一个与周围徘徊声步调不同的脚步声响起来,而且很明显的,来人正在不断的靠近。
……是……谁????
海棠想要站起来,可是小腿的肌肉立刻不受控的抽搐起来,疼痛让海棠一个趔趄直接趴倒在地,好半天不能挣扎起身,最后海棠已经放弃似的抬起头,等着远处雾中拿着一盏明黄色小灯不断靠近的人,除了自己心脏发出来的如同雷鸣般的吼叫以外,海棠现在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冷不防,一件尚且带着体温的大衣盖上了海棠,不由分说的,她就被拉离了地面:
“海棠小姐,冷静一下。我是殷明凡,不是鬼。你看,我如果是鬼的话,我刚才就不会出声叫你了,对不对?不信的话,你摸摸看,我是有温度的,只有人才有温度。”
在尖叫了好久以后,海棠才精疲力竭的安静了下来,听得耳边有人不断在嘀嘀咕咕,回了好半天神,海棠才伸出手擦去了自己满脸的泪水,聚焦了好半天,才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确实是殷叔,殷秋的爸爸,而且,他说得没错,他身上的温度很分明。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殷叔很温柔的安慰着海棠,可是海棠心却一直紧绷着,毕竟殷秋姐姐都那样了,殷叔……他是可以信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