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发烧了,在这酷热的天气里。下午的时候觉得脑子晕晕沉沉地,以为是中午没睡好,并没怎么在意,吃过晚饭上自习的时候,气温降下了下来,教室里响着哗哗的读书声,不时还有凉爽的清风透进来让大家身心一阵畅快,可是他却打起了冷劲,身上沁出一层虚汗,额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他慌了,还没想好怎么办,下课铃声及时地响了,他拿起快餐杯跑到水房去打了一杯开水,倒掉一半,往剩下的水里吹了一会儿,顾不得烫嘴,大口大口地吞了。又跑回教室把快餐杯放下,提起脚向宿舍跑去,到了宿舍把鞋一脱就用毛巾被捂上身子。他想,趁着刚喝完开水的热呼劲儿捂一会儿出些汗就好了!
头脑捂在毛巾被里处于一种麻痹状态,集体宿舍的吵闹对他没有多大影响,几乎昏昏欲睡,直到韩林把他推醒。
“大夏天把个毛巾被捂这么严实,浑身这么热,出这么多汗,你发烧了吧?”韩林光着上身在外面纳凉,熄了灯以后才进宿舍。
“嗯。”
“吃药没?”
“没,捂一会儿出了汗就好了。”王然勉强地跟他说着,倦得眼睛都睁不开。
“可不敢捂了,看你脸通红通红的,走,我陪你买些药去。”
“这会儿都关门了吧?”
“没事,那儿住的有人。”
韩林边说边拉他起床,穿上衣服向校医务室走去。
离得老远就看见医务室的窗子没有光亮,到了跟前,韩林敲了敲门,喊道:“老师,有人发烧了,我们买点药!”没有回音,王然又敲了几下,屋里的灯倏地亮了,一会儿响起拖鞋的踢踏声和插销离鞘声。两人相视,感到了莫大的安慰。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年妇女,他丈夫是医务室的医生,但是平时并不常在学校,这会儿也不在屋里。屋子大概有二十平米见方,昏黄的灯光下,最里面靠后墙摆了一张床,外面靠侧墙分别摆着两个药柜,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子,挨着药柜有一张桌子,跟教室里学生的桌子一样,只是陈旧些。一条大的落地碎花帘子把床和外面隔开,床上面的一台小吊扇把帘子吹得皱起了细细的波纹。虽然风力未及王然身上,可他看着那窗帘上的波纹仍然感到了阵阵寒意。
老妇人的话并不多,韩林问她要“安乃近”她就拿了出来,她问韩林要几片,韩林看了看王然,说,四片吧。她抖抖瓶子取出了四片包起来交给韩林,王然问了价付了钱,两人感激地向她道了谢,走到门口,那老妇人突然叫住他们,叮嘱道:“今晚吃一片半,明早儿还不退烧就再过来!”
王然“嗯”了一声,随韩林走了出去。
韩林说:“我看她呀,到咱走的时候才刚睡醒。”
“呵呵,”王然的精神好了一些,手里拿着那包药问他,“‘安乃近’是专治发烧的药?”
“是,”韩林想了想说,“宿舍也没热水,干脆就着水龙头把药吃了吧。”
他们走到水龙头边,韩林拧开水龙头说:“就喝一小口把药咽下去。”王然点了点头,一阵感动涌上心来,喉头哽咽,他不知道该怎样谢谢韩林,默默地喝了口水吃下药,两人回到宿舍。
第二天醒来,王然感觉清爽了许多,昨夜出了一场不小的汗,一扫昏沉和倦滞。吃完早饭坐到教室里才想起来药还在床头放着,他问了问孙新伟,时间还够,就起身去宿舍。
校园里还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打扫卫生,早晨太阳的光线显得柔韧、明媚,一丝丝像洁白的银线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高楼投射在地上的阴影也不是中午那种浓黑的样子而是淡淡的浅浅的,天空湛蓝,映入眼中的景象鲜艳而柔和,像一幅水墨画。空气清新,吸进口里像甘甜的清水。进入学校以来,一切都是匆匆忙忙地,他几乎没有留意到校园原来这么美。他加快了脚步,接近宿舍院门时一眼瞥见了那天踢自己的男生,那身公子装打扮让他记忆深刻。等他跑到宿舍时看见门锁着,才想起那男生应该是今天的值日生、刚扫完宿舍回教室。王然又折回去赶上他要钥匙。
“你是哪个班的?”那男生斜昂着脸,做出一副“审问”的姿态。
“跟你一个班的。”王然又补充道,“一(四)班的!”
那男生看着王然一脸焦急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却终于忍住没笑,脸上的表情尴尬了一瞬,然后似乎是自然而然的,过渡为愠怒,扯起嘴角把钥匙丢给王然,扭头走了。
王然一直无法想象这个打扮精致、一脸帅气的男生会因为别人无意间踩掉他一只鞋而暴发出那样的愤怒,并且在时隔多日再次相见时又表现出一幅假腥腥的样子!如果说他装做不认识自己是想让自己以为他忘记了那天的事而以一种空白的交际与他从头交往倒也是一件好事,可是他的表现却是那么虚伪,更像是一种戏弄和鄙视!王然无奈之间更禁不住气愤难平。他不想与这样又怪又狠脾气的人再有任何交际了,哪怕以后躲着他呢!
他拿了药急忙跑回教室,已经跨进教室两步了,抬头一看,见乔老师站在讲台上,忙收住脚步往门边退,口里喊出“报告”。乔老师也已经看见了他,口里说着“进来”。一个“进”字和一个“报”字碰在了一起,他又收住往后退的脚步往前走,这样在门边的进进退退,惹得教室里的人一片嬉笑。
前两节是数学课,上课铃声还没响,乔老师就在黑板上从左到右写下了四道题,打响铃声后开始挑学生上来演板。
“刘云刚、李庆涛、张燕、王然。”
等那三个人都上去了,乔老师看王然半站着身子却迟迟不上讲台,而且还低着头,就又叫了他一遍,王然抬头看了一眼,乔老师也正看着他。
王然在心里叫苦不迭:陈强!
刚才起身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低头一看,不知道陈强什么时候用一根带子把自己的裤子和他裤子上的皮带环绑住了,王然打开陈强的手,慌张地解着,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解开后匆匆向讲台走去。
课听得恍恍惚惚,题做两步就做不下去了,他大脑一片混乱,双眼呆滞地盯着黑板,等到其他三个同学做完题回座位后,乔老师让他站到一边。他忐忑不安地站到墙角,在老师面前、在同学们注视下紧张得近乎麻木,僵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板看老师讲题。乔老师把四道题都讲完后走到王然身后的角落倒拿起一把扫帚,又回到他面前平静地说:“伸开手。”他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一丝抗力去抗拒,可这抗力又一点点退却,终于木然地伸出手,“戒尺”落定。
“下去吧。”乔老师对他说,然后面朝下面的学生补充道,“演板做错的就这样罚,罚不是目的,是为了让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做错了。”
王然机械地挪动双腿,无知无觉地走下台去,坐在座位上良久才缓过神来。这一节课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呆呆地一会儿低头看课本,一会儿抬头看讲台,原本上课时就游离的思维更加飘乎,仿佛都不知道自己身处课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