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大唐,终究亡了。中原大地,烽火延绵,万里不息。杨行密在江南一带建立的吴国,尚且算是乱世中的一方乐土。扬州虽不如从前繁盛,所幸,并未受战火牵连。
扬州,城内一苑。
放眼望去,樱花漫散,或是簇满了树梢,或是洒染了路径,或是飘在了小桥的流水当中,皆是粉色,甚是动人。一位衣着华贵却不失风雅的男子让仆从留在门前,自己走入园中。
正巧,一个正值豆蔻的女孩从这经过,大喊道:“杨勉哥哥!”
杨勉微笑道:“阮儿。”
阮碧跑到跟前,问道:“哥哥今日为何来了。”
“我正巧路过,便进来看看你。”
阮碧眼中露出了狡黠的神色,装作大人说腔道:“既是来看我的,见过了,便去吧。”
杨勉装作没听见,“你孔柔姐姐呢?”
“哼!就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阮碧娇嗔着扭过头去。
杨勉从身后取出一副精美的木盒,轻轻打开,只见里面五色的酥糖摆成了一朵盛放牡丹的模样,甚是精美,“尝尝味道如何?”
阮碧用纤指捏了一块塞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嚼之酥脆,甚是香甜。
“可好?”
阮碧连连点头,杨勉盖上盒子,放到阮碧手中,摸着她的头道:“快告诉我,孔柔姑娘在哪呢?”
“在慕哥哥房中。”阮碧答道。
杨行密攻下扬州后,便将南宫旧宅还予非云,又赐仆从婢女数十人。可非云终日在外寻药,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家中一直由孔柔打理。孔柔虽名为管家,也没什么架子,但大家知道她与非云关系非浅,阮碧又是非云亲自带回的,所以都将她与阮碧如小姐般对待。
……
“孔柔姑娘。”
眼前女子二十六七岁,肤色粉嫩,双眉如画,乌发成鬟,垂于两侧,桃目巧脸,口若含丹,却不失端庄,一身短袖素纱轻蝶襦,下着流花黄烟裙,甚是清雅。
女子轻轻放下手中衣服,起身行礼道:“杨公子。”
杨勉慢慢走来,婉言道:“可有打扰姑娘?”
“无妨,公子外出数月,也不知何时归来,我不过早些准备衣物,免得他日不便。”
看着桌上棉袍,再转望四周,只见四季衣物各式尽有,但颜色虽新,有些却已蒙上了灰。
“今日天气甚朗,不知姑娘可有兴致到城外游玩?”
孔柔想片刻,“今日帮中给百姓派粮,不如我等一同去吧。”
“也好。”说罢,二人带上阮碧,便去了。
……
幽州。
边界战事不断,一些村落往往一夜间便湮灭在战火当中。
一位白衣男子骑着马从远处走来,衣服上满是灰土,几束杂发散落,显得有些凌乱,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倦意尽露。
只见破败的房屋旁,全是荒废了的田地。村子里安安静静的,经验告诉非云,这里定有声人,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惊扰。
这时,一个小童冲了出来,非云连忙勒住缰绳,小童吓得坐在了地上。转头望去,一位妇人抱着一个稍大的女孩蹲在墙角,眼中充满了惶恐与绝望。
他们没有呼救,没有喊叫,就那样一动不动,周围静得吓人。非云从包袱中取出食物,丢在小童身旁,便从他身边饶了过去。
战事连连,家中壮年战死,独守空房的老弱妇孺不愿逃亡,也不会逃亡,因为无论逃往何处都是战乱。土地种出了作物,或是上贡,或是被夺,反正是入不了腹中,所以也不去劳作。或是饿死,或是死在刀下,不过是迟早问题。非云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些年来,追妖斩兽夺宝,上山下海取药,访仙问道求法,依旧没能找到救治非灵的七色芸草。每次外出寻药,带回来的,都只有一次次的失落。渐渐地,除了七色芸草,就算是一丝一毫关于长生不死,死而复生的线索,他都尽力查探,总希望有一天非灵能再醒过来。就这般走奔南闯北,便是十载。
……
离开了村庄,非云一路往北,来到一处山谷。谷中虚烟缭绕,似乎从深处传出神采。
寻着霞光深入,来到一处仙境。烟雾渐散,只见三五头花鹿在湖边饮水,一株老树斜躺在湖中央,谷中的阳光被它吸收后,便映衬出那般霞彩。
非云顿时倍感精神,兴奋道:“就是这了。”
说罢,翻身跳下了马,惊起了草地中成百上千的彩蝶,一下子,从身边蔓延开去,翻起了一阵蝶浪。蝴蝶纷纷飞向仙湖,消失在树冠当中。
非云慢慢走向湖边,发现金色的湖水,平静如镜,不泛一丝涟漪。顺着石墩,非云来到了仙树前。
“何许人也?”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中传来。
非云拜首道:“扬州南宫慕,特来求药,请仙人赐予。”
两株藤蔓落下,一个人面般的果实落在地上,非云上前拾起,再拜首道:“谢过仙人。”
说罢,放入包中,正要离开,仙树又传来声音:“长生不老之药,你速速服下才是。”
非云转身道:“内子身患重疾,我必速让其服下。”
“天下竟有将不死药拱手相让之人,不过,你恐怕出不了此谷。”声音忽而阴沉了下来。
非云感觉不妙,立即朝后退去,一束藤鞭劈下,方才所站的石墩应声粉碎。仙树上长出一张张人面。
“果然,没这么简单。”非云往出口踏步飞去,却见谷口山石渐移,将缝道封了起来。
身后又传来那阴沉的声音,“许久,未尝过修道之人的美味了。”
果真如传言一般,一说人面树乃仙树所化,赐予有缘之人不死不老之药;另一则却截然相反,说此乃妖树,专惑生灵至树下,以精元为食。
非云从包袱取出仙果,发现其发出咯咯笑声,却泪流满面,“神君转念,破世道千尘,天目伏身,速现真元——通明咒!”
只见所谓仙果,竟是冤魂所化,眼前仙境皆是幻幕,手中的人面越发变得狰狞。非云将其一掷,果实落地,炸出数道青藤朝非云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