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出去开门,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是眉清目秀,可是十分瘦小,一看就是个内向腼腆的小子。
方仲柏走到杜心五跟前,杜心五抚着仲柏的头,对孙禄堂道:“此子,乃我前日所遇,其父乃清国的翰林学士,已亡故,五岁时他父亲见他聪明好学,就从小教他,有一肚子好学问,十岁时随他舅去欧洲游玩,颇有一番见识,其父去世后,与母亲和弟弟三人相依为命,前日我在天津码头见他身体瘦弱也在做苦力,并遭人鞭打。便教他跟着我吃饭,得知他的情况,我便许诺与他一份好差事,不辱没他一肚子好学问。我杜心五乃是江湖中人,上不了台面。而孙老则不同,您是总统身边的红人,若是让他跟着您,肯定会更有前途。“
孙老听见杜心五这一番话,不好直接应允,裘德元见状,立刻出头,道:“依杜师说,你与他并不是很熟悉,你这样做未免太唐突了,你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青红两帮双龙头!你自己不能带?干嘛要把这皮球搪塞给我等?我们都是行事须得十分谨慎的人,你这种事情,师父碍于情面不好推脱,但是我得说直话,你这事做得太儿戏了,不妥!“
孙禄堂呵斥裘德元道:“德元!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太失礼了!过分了!”
孙禄堂连忙向杜心五道歉。
裘德元心里则琢磨着:“别人不知道你杜心五的底,我可是早把你查了个底儿掉,你——孙文的铁杆追随者,早年跟他一起北美、南洋、日本,形影不离,你与宋教仁关系也非常不一般,我们头上的总统是袁世凯这系的,这次你去广州肯定也是去找孙文,不用想也知道你们都在干些什么事情,你这个时候安排个人来我家,你想干什么我还用猜吗?当我们是傻子吗?”
杜心五被裘德元这一呛,有些意想不到,便伪装起来:“好你个大侦探,你说话可要讲证据,谁说我是青红两帮龙头了?无凭无据!胡说八道啊你!”
这时,家丁满脸高兴的过来向孙禄堂报说:“老爷!少爷回来了!”
孙禄堂一听,喜出望外。“存周?是存周回来了吗?”
“是啊,老爷。”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相貌英俊,此人便是孙禄堂之子孙存周。
孙存周一进来就看见杜心五在这里,竟不与父亲先打招呼,却先朝杜心五问好:“杜师!没想到您竟在此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孙存周一下子就与杜心五聊上了,两人简直是出奇的投机。
“我这次走遍了江南,寻遍了各地高手,一一切磋,未曾落败,在湖南的时候,竟到了杜师您的家乡,竟不知杜师原来是真正的少年英雄啊!您的事迹,真是传奇一般,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您十三岁就已经那么有名,全县无敌,你拜师的故事,那真是太精彩了!后得徐师收你为徒,你成了自然门的第二代传人!唉!杜师!我们早就认识了,这些精彩的事情你竟然从来没跟我们讲过。。。。。。“看来,孙存周对杜心五钦佩之至。
存周道:“杜师今日与家父在商量何事啊?可否告知在下?”
杜心五望了望裘德元的表情,笑着把方仲柏介绍了一下,并把来意再向孙存周说了一遍。
孙存周听完,拍案而起。
“什么!这种事情!杜师,我对您真的是佩服!您真是侠肝义胆!这件事情,不消多说了!包在我身上,杜师推荐的!一定是人才!一定不会教人辱没了他!”
孙存周拍着自己胸脯说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当待之如亲人!不如这样,求人不如求己,不用让这位少年走远了,让他就在我家做事!一月五个大洋工资!就这样定了!“
杜心五连忙拍了下方仲柏的肩膀,说:“还不谢谢孙少爷!”
方仲柏连忙向孙存周行礼道:“谢谢孙少爷!不过您这工资给得有些高了,这样不好!我只想做多少事就拿多少工资!不敢冒领。”
孙存周道:“诶!不要客气,杜师说你有一肚子学问,五个大洋不多,你不要谦虚了。就这么定了,自信一点!仲柏!”
杜心五斜眼再看裘德元是一脸不快,自己心中暗乐,与大家寒暄一通后,便告辞离去。
方仲柏收拾好,在孙禄堂家住下后,便每日勤勤恳恳,早起晚睡,做做家务,帮大人跑跑腿,每月拿到钱,都带回家中,交于母亲,自己止留一点点零用钱。除了帮闲做事,方仲柏还有个习惯,就是会找来一些书,中文外文的都有,在闲暇时就观看。
而方仲柏看书的这一举动,引起了郑萍的注意。
一日傍晚,饭后闲暇时,方仲柏正躲在自己房中看书,郑萍走进来,看着方仲柏,道:“你看的是些什么书?”
“这个是《亚泉杂志》,这里还有《博史》、《矿物学》、《生理学》、《自然科学》、《化学理论》还有这个。。。。。。”方仲柏把自己藏的书都拿出来向郑萍一一介绍。
郑萍道:”你为什么要学这些呢?“
方仲柏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是外国欺负我们中国吗?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科技走在了我们的前头。”
郑萍道:“你说的不全对,我认为是清朝政府太软弱无能,腐败,甲午战争时,清朝的洋务运动也并不是没有成果,中国的装备也不算差,我认为第一要素是勇气,然后是战略战术。”
方仲柏惊奇道:“咦?你一个小女孩对国家大事这么了解啊!听说你是裘德元的徒弟,但是孙老都会抽空教你,都说你练武非常有天赋,怎么你也关心这些?”
郑萍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练武吗?”
方仲柏道:“为什么呀?”
郑萍道:“为了国家,如今国家表面是统一的,实际上各地军阀各自都把自己当皇帝一样,外国时不时就来欺凌一下,国家都是一盘散沙,这些军阀都是只顾自己的势力,谁会去真正抵抗,你记得这句话吗?”
“什么话?”
郑萍念道:“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少民四等汉——大清时候的谚语。我觉得现在这情况没有实质上的变化,国人依然充满自卑。而我练武,是最简单的增加自信的一种形式,总之我练成后一定会投身国家。”
方仲柏道:“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才十岁。竟然会这样想!我佩服你!郑萍!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只要我有能力,我一定帮你!”
方仲柏又问道:“看来你将来肯定是位闹革命的主。对了!你的信仰是什么?”
郑萍不解,道:“什么是信仰?”
方仲柏道:“信仰就是,比如孙文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苏联革命时的信仰是马克思主义,这些都是革命者的信仰。“
郑萍道:“那请你给我讲讲什么是三民主义,什么是马克思主义。”
于是两人这一次谈话,一直谈到了半夜。
从此以后,郑萍便经常向方仲柏求教,古今中外,国家地理,政治历史,科技奇幻,无所不谈。特别是方仲柏在现代先进科技的见闻上,最令郑萍脑洞大开。
如此,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郑萍长高得快,方仲柏也到了十六七岁,一对少男少女,隐隐约约,感觉互相渐生情愫,有时交流时,会觉得尴尬,因为这俩位都是大有学问的人,粗鄙之人不可比,彼此谁都不愿去捅那窗户纸,倒也罢了。这样反而让两人感情越来越深。朝夕相处,两人对对方的人品学问越来越敬佩。
一九二二年,孙禄堂辞去了总统府的职务,总统也换了人。从此,孙先生就经常去中山公园行健会讲授拳学。郑萍就经常随着孙老的众多徒弟们一起去学,就这样,到了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冯玉祥发动********。从此以后,就没人担当总统的职位了。而这一年,孙存周却出了点意外,看报时被误伤了左眼,导致左目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