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石室中呼吸可闻,沉默了许久之后,慕容秋月忽然松了一口气,道:“穆煌,别怕,这是一个坐化的古人!”
穆煌:“你怎么知道,万一一会他蹦起来咬人怎么办?你能打人但不会斗僵尸啊。”
“你放什么狗屁?”慕容秋月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墙壁道:“你看那是什么?”
穆煌抬眼望去,只见那片石壁上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地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落款却是洪武七年!穆煌历史学得不好,但慕容秋月在大学里却学的是历史,她却是知道的,轻声道:“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距今六百三十一年了。咦,这人是……”刚刚读了个开头,忽地朝着这遗骸跪了下去。
穆煌:“这是你慕容家的祖先?”
慕容秋月却来不及和他解释,而是道:“穆煌,赶紧过来跪下,只要是练武的人,都得朝他行礼!”
穆煌可没有慕容秋月这种世家子弟的拘谨,满脑子的人人平等的思想,但一看慕容秋月神色不善,只好不情不愿地和她一起并排跪下学着她的样子朝着这六百多年的老鬼拜了三拜,拜完以后,穆煌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道:“这什么人,凭什么咱们得给他磕头,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我可不能白白拜了这个老鬼!”
慕容秋月狠狠剜了穆煌一眼,道:“你懂什么,这是第一代武皇叶问涛的遗骸!”
“武皇,还第一代,我靠,这么牛叉?”穆煌吃了一惊,道:“你不是骗我吧?”
慕容秋月神情中写满了崇敬:“真是了不得,前辈修为高深通天彻地,打破了一直以来的传说啊。洪武七年,第一代武皇竟然活够了五百余岁!这简直是成仙了啊。”
穆煌吓了一跳:“你开玩笑吧,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慕容秋月摇头:“这是史有明文的,可不是骗人。第一代武皇叶文涛乃是北宋时期的武学奇人,曾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一身武功超群。七十五岁时退隐,嗯,也就是他成为武皇之前,就活了七十五岁。然后又当了三十六年的武林盟主,从江湖上消失的时候,已经是一百一十三岁的高龄了。”
“你看,这是墙上所写的是武皇的自述,落款是大明洪武七年,岂不是活了近五百多岁?”
穆煌抬头望去,只见墙上的字应该是用某种利器刻画而成,铁画银钩,入石数寸,也不知道这人有多大的腕力!可上面字迹虽说过去数百年依然历历在目,但穆煌却认不出多少,毕竟古人使用的字体都是繁体字,对于他这个生于当代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天书一般。
慕容秋月见他神色异样,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于是替他念道:“余生于大周广顺元年,本江陵人也!年少习文不就,后遇异人授我以天遁剑法,至此精修而臻剑气之境。后携剑从军并于乾德三年御前大比夺魁,太祖不弃鄙陋,钦封御前四品带刀行走,至此意气风发,只欲效命疆场而已。然吾虽有些许武艺,并不擅兵略,穷五十一年心力终不过御前四品而已,终老宫中,实非所愿也。不觉忽忽,天年将近,于七十五岁之龄乞骸骨而还乡!”
穆煌撇嘴:“看起来一代武皇也曾是个相当大官的人嘛,这也没啥稀奇的。”
慕容秋月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继续听下去?”
穆煌:“你念,你念!”
“还乡之后,终日郁郁,唯以剑学自遣而已,然则年少志向,无时或忘,心绪难平,自思此生便如此终局耶?静极而思动,以廉颇之年携剑畅游江山,以图稍遣郁闷也。许是天意不负,无意而至昔年习剑之所,观满山红枫枯叶,心中忽有所悟。于是结庐而居,自思一生功罪,虽是有憾却也无悔,纵使重头再来,吾依然不免如此结局,既是如此,何必郁郁难平也哉?一夜定座,待出得草庐,竟重得童颜,实是旷古未有之奇遇也。”
“这可有点厉害了。”穆煌忍不住好奇起来:“坐了一晚上就返老还童,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仙丹了。”
不过后面的叙述,无论是穆煌还是慕容秋月,都是惊异万分。
只见其中记述道:“既得返老还童身,更得飞天之能,飞游万山,足偿平生之愿,逍遥如此,夫复何愿?尔后息了建功立业之心,只欲逍遥于天地,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十年游历,只见江湖中相争相杀,有打家劫舍者,有携技欺弱者,有呈技自肥者,有同门相残者,有门派互斗者,如是等等不可尽数。吾静心自思,习武本为自强,何以艺成便以凌弱为快耶?一念之下,竟心生大愿,只望立一规随,能使天下共尊,而后江湖安宁,习武皆能相安而不伤,何其快哉?心有此愿,勤而行之,吾不揣狂妄,投书各派及各路江湖散人,于八月十五论剑于华山之巅,不求天下第一,只愿规随可立也。”
“天从人愿,一战而天下共尊,吾立七戒传遍江湖,为护戒律能立,不得已受盟主位凡三十六年。这年中秋月圆,我观江湖安定而七戒已立,偶得一悟:吾立戒于江湖本不为这天下第一,为法而已,既然法已立,法在即如我在,叶问涛在与不在已无分别。既得此悟,不别而去,尔后游戏红尘数百年矣!眼观众生芸芸,个个皆如我争渡,我虽有些许武艺,其实也与他等无别也!习武至此,本不当再有所欲,回思数百人生,再瞻将来,实不知此生将往何处去?天地悠悠,无人可以教我;大道茫茫,不知去往何所。呜呼,何其悲哉!”
“枯坐石室经年,近日心中恍惚有感,似有大厄难降临,可叹叶问涛一生傲世而行,闯天关,问生死,煌煌五百余载,至今竟无传人,然则大难将至自思无以得脱,唯留书于此,字付有缘,如是而已!”
“盖武学之道,练形体,修内功,内外兼修而至化境,所为何来?一为自强身心,度脱缠身疾苦;二为延续天年,度修短寿夭;三养胸中浩气,度一身魔障,如是而已……”后面洋洋洒洒近五千余字,讲述的就是叶问涛一生所修所得的武学精义,看得穆煌和慕容秋月如痴如醉。
这些篇章倒并不如何深奥,讲述的就是根本精要却不涉及哪怕一言半字的内家心法、武功招式,但是能沉浸心神于其中的人,哪一个不是习武成痴的人?能看得懂这些文字奥义的,自然也只能是精修内外武功的高手。
所以叶问涛留在这文字中的,就是在论述他一生所思所悟的武道,也阐释了习武修炼之中各次第所要遇到的问题的由来以及化解之法。
过于高深的东西,穆煌修为不到,自然听不懂,但开篇明义讲述的就是“元神”之功,元神出现对于一个洗练内外武学的人有何意义,为何说是否修证“元神”便是“先天”“后天”武功的分别等等。
这些对于穆煌来说,这才是无上奥义,简直将他所遇到的问题一一解答清晰,心中再无犹疑。当然了,这些文字简练而深奥,凭他那点古文功底,是无法解读清楚的,慕容秋月在一旁为他详加解释也是极重要的一部分。
将这一篇文字熟记于心以后,慕容秋月这才道:“真是天大的福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皇真经》原文吗?”
面对这样一篇前人心血所凝聚的文字篇章,可谓是字字珠玑,称一个“经”字,简直是实至名归,对于修炼内外家武学的人来说,这一篇文字的地位绝不亚于修道人眼中的《道德经》,佛门弟子眼中的佛祖亲传原经。
按照内家武学修炼的特点,当内功修证到一定地步以后,便不能改换根本心法,否则走火入魔武功尽失。这一篇文字却不然,其中不涉及一言一字的内功心法武学招式,但各家各派的人得到了都能据此参修自身所学内功的各次第境界,甚至还远远超越其本身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别家别派的内功心法,慕容秋月并不了然,但对家传的《紫霞神功》却是了若指掌,若是将这紫霞神功修至最高境界,也无非是‘云霞不灭,内外参同’而已,若是对应这《武皇真经》的内容,最多不过是走过了一半的路程而已,更高的境界就无法言喻了。
“武皇武皇,真不愧这‘皇’的称谓了,原来如此!留下了这样一篇惊天文字,足称武皇!”慕容秋月不无感慨地说道。
穆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都什么时代了,见了皇帝还得下跪,我可不吃这一套。”
“不学无术!”慕容秋月瞪了穆煌一眼:“没有真才实学,你能少发些议论吗?”
穆煌不服:“难道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慕容秋月蹲下了身来了,伸出食指在地面上画了一副小画,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盏油灯的样子,道:“这就是最古老的甲骨文之中‘皇’字的写法,你看看这像什么?”
“像一盏灯!”
“不错,既是一盏灯!”慕容秋月继续追问:“那么灯是用来干嘛的?”
“这还用说,照明的呗。”穆煌道:“可这和皇帝有什么关系?”
慕容秋月低声叹了一口气,心中微微有些不满,但还是解释道:“在古代文字意义中,皇并不代表至高无上,而是辉煌的意思,但它字形如灯,所以皇又意味着指引之意。对于有大功德于后世且为天下人推许,才能被称为‘人皇’!你对历史所知不多,像黄帝轩辕,青帝伏羲,炎帝神农这三位人皇,都是后世尊号,而不是活着的时候称皇。这三位乃是华夏人祖,血脉源流,他们尊称为人皇理所应当。但从他们以后,世代帝王倒是不少,但是要说人皇功德,那是一个都没有的。直到近代以后,才有两个人可以享受这人皇尊号!”
穆煌忍不住好奇起来:“哪两位?”
慕容秋月想了想,道:“一位是孙文总理,一位是咱们伟大的开国领袖!”
穆煌愕然,他自然知道这两位是谁,却不解问道:“可没人给他们加个皇号啊?”
“加不加都一样。”慕容秋月道:“一者打跑了封建皇帝,从此以后再无人敢僭称帝号;一位重整乾坤,使我华夏重立于东方,直到现在我们都还享受这两位留下的遗产呢。无论有没有人去加这个号,但这两位当之无愧,而且无论加不加,他们都是!总之,非有开天辟地,重整乾坤的大功德不可称人皇!”
“你的意思是……“
慕容秋月点点头,站起身来指着那石壁上的文字,道:“武皇尊号,并不是说叶问涛前辈武功天下第一,也不是说他在习武之人中的地位犹如皇帝一般,而是说他的成就足以光照天下,指引后世武者。懂了吗?”
穆煌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种说教,脸上微微有些不虞之色,但想到心中所记得的武皇遗篇,心中倒的确是敬佩不已,这才点头同意:“你说的不错。”
慕容秋月看着那玉红色的床榻上武皇的遗骨真身,不由得露出了思索之色,道:“既然叶问涛前辈武功深厚莫测,数百年的功力积累下来,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为什么还要说什么大难临头呢?这可让人好生难以明白。”
穆煌想了想道:“习武之人吗,难说没有什么厉害的仇家对头,难道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慕容秋月摇摇头道:“应该不可能,以他的武功修为,要说有人会让他觉得大难临头无从逃避,简直是不可想象,就算打不过,但最起码逃得掉吧。再说了,真有什么仇家对头,那篇凝聚了武皇前辈一生武功心得的文字还能留得下来,还会容得他的遗骸保留下来?你是小看了习武之人的仇家了,真要是结了什么不死不休的梁子,挫骨扬灰也许都还算是轻的呢。”
穆煌仔细打量着那依然端坐在石榻上的武皇遗骸,只见浑身上下并无一丝伤痕,面色安详从容,仿佛就是自然离世一般,的确不太像是被仇家寻仇而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