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将这段家族的往事娓娓道来,李鸿哲心中不免唏嘘感慨。
‘根据父亲的描述,家族的兴衰基本系于三人之手——李毅、李昊初、李锐逸。
第十七代先祖李毅的的确确是少有的人杰,不仅自创出了强大的剑法,立于强者之林,还能带领家族日益壮大。历史上实力高强者并不鲜见,然而一部分强者是无牵无挂的独行侠,一部分强者则被其他强者联手打压或是只有武力而无智慧,反而导致家族灭亡,真正能兴盛家族的强者其实并不多见。
或许唯一蹊跷的地方,就在于如此强者为何会死于天劫之下了。
第二十九代家主李昊初则属于典型的守成之主。或许跟他本来只是一介无名小辈,得到妄语剑承认之后才骤然变强有关,他并没有留下什么脍炙人口的事迹,似乎只是一步一步地扩张家族罢了。
李锐逸则比他耀眼得多,出生没多久就被内定为家族继承人,自幼便被倾力栽培,性情也桀骜得多,最终不仅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还连累家族也衰败了下来。’
见气氛有些沉闷,李鸿哲也不敢贸然开口,而是静坐了一会儿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父亲,既然我得到了《青阳剑典》,莫非妄语剑已经复原了?”
李志兴却还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妄语剑放在心上。
“五十年前,这把剑就复原了。”
见李鸿哲惊讶地望着他,李志兴解释道:
“这把剑是你爷爷传给我的,当年我也同样得到了妄语剑的传承。这些家族逸事,也是我听了你爷爷的叙述,又一点一点打探,补充,最后总结出来的。”
李志兴又饮了一口茶水,空着的左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显然他的心情绝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你虽然得了心法,却不知具体的修炼法门吧?”
李鸿哲又是一惊,赶紧“翻阅”起来,却发现果然如父亲所说,尽管他能记得心法有几层,但关于具体修炼方法的记忆却很模糊,不管如何努力回忆,却总如藏在迷雾中一般。
“这……这是为何?”
李志兴摆了摆手。
“不必惊慌,过几日就好了。想来直接让人记下这部剑典也不是什么易事,我也是三天之后才彻底得到了这部剑典。不过……”他自嘲地一笑,“得到了却练不成,又有什么用?”
“练不成?”李鸿哲一惊。
“三天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这部剑典最有价值的部分,自然是心法,但是真正有用的却只是剑法和杂篇而已。我想说的是,得到这部剑典固然是好事,但也不算什么天大的机遇,修炼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李鸿哲很失望,甚至有些沮丧。
本以为得到了一部少说也是一品的功法,却被告知很可能无法修炼,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而真正有价值的部分自己却只学了一式。
李志兴也知道李鸿哲的感受,他当年又何尝不是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呢?
“先别灰心,我只是劝你不要因为得到剑典而松懈,我与这心法无缘,不代表你也学不成,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猛然发现这心法无法修炼而受刺激,而不是让你现在就灰心!”
“是。”
李鸿哲突然想到了。
‘当年妄语剑刚刚复原,父亲是第一个得到剑典的,而爷爷又不知道《青阳剑典》的具体内容,显然不会像父亲这样一点一点为我解惑。那么父亲当年刚刚得到剑典时一定欣喜若狂吧?接着又发现剑典的具体内容根本看不到,一定很惶惑吧?三天之后终于彻底得到了剑典,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修炼,这种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最后又复失的折磨,一定给父亲留下了很深刻的阴影,所以他才赶紧将一切都先告诉我,让我有所准备,不至于大起大落,免得再受刺激。’
见李鸿哲平静下来,李志兴又不急不缓地说道:
“好了,关于剑的问题先放下。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的话吗?想要拿到试炼的资格,你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要想在剩下的几天里快速增强实力,单单静修是绝对不够的。所以,我去找了城西刘家的药铺。”
李鸿哲不解地问道:
“药铺?难道是有什么丹药?可是……”
“药铺有采药的队伍,我是想让你跟着进山一趟。”
“进山?”李鸿哲感觉喉咙有些发痒,“山林里……不是有灵兽的吗?”
“昨日不是说过了吗?”
仔细整理了一下因剑典而显得有些混乱的记忆,李鸿哲想起来了。
……
“不错,确实。那么我想你是要选第二条路,对吗?”
“是的,父亲。”
“你可想好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具体想让你做什么,这么说吧,也许你明天就会死!”
“我已经想好了。父亲,也许第一条路很安全,但我不甘心只能成一在市井间白白蹉跎岁月的庸人!也许未来会很危险,但我有信心应对!”
……
李鸿哲脸色有些发苦。
李志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以为我只是在吓你?”
“不,可是……”
李鸿哲只觉得今日父亲分外陌生。在他的印象里,李志兴绝不是个严厉的人,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幅笑模样,父子间的关系也很好,两人经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山林绝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平时总会听说县里药铺派出的采药队又在林中折了几人。采药队中实力最弱也是伐髓阶后期,而李鸿哲不过区区洗经阶,且不提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采药队是否会答应让他加入都说不定。
“你反悔了?”
李志兴平淡中透着冰冷的语气让他回过神来,他赶紧否认道:
“没有,我只是……”
“没有就好。”还没等他说完,李志兴就突然起身一掌切在他的后颈!
看着李鸿哲带着错愕的眼神缓缓倒下,李志兴的脸色却突然从冷漠变成无奈和不舍。
‘虽然你我有一番父子之缘,我能帮你的却并不多,希望你能领会到我给你留下的警示吧……’
他回屋拿出一个包裹系在李鸿哲身上,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塞了进去。
背起李鸿哲,锁上房门,他知道,他将再无法回到这个呆了十六年的家。
…………
李志兴能感受到,那人已经来了,就在往常相会的茶楼里。
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再多想什么了,只能平静而有尊严地去接受自己既定的结局。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往城内走去。
‘不知不觉,竟已是十六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只会在襁褓中哭闹的孩子,现在也终于踏上他该走的道路了。那么,是时候离开了吧?’
一路走来,眼中尽是往日生活的回忆。刚刚经过的那家面馆,是父子俩都很喜欢去的小店;那边的街道,尽头便是李鸿哲上学的学堂;那边是刚搬来不就时关照他们不少的刘大妈家,那边是总喜欢在家大声唱歌的小王家。十六年的时间已将白锦县的大街小巷深深印在他的记忆里。
‘还有这间茶馆。十几年来都是从这里得到消息,却不想今日亦是我的葬身之地。’
他稍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有些地方已风蚀剥落的招牌,犹豫一下,还是举步迈了进去。
走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坐着的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玄色长袍,桌上放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见他来了,那人展颜一笑,伸手示意道:
“坐。”
等李志兴坐定之后,那人开口说道:
“来之前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反抗我。”
李志兴没有回答。
“现在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啊。”那人有些意兴阑珊,开始不耐烦起来。
他随意挥了挥手,仿佛只是拂去衣衫上的灰尘,然后便起身离开。
李志兴还坐在椅子上,全身的血肉却在寸寸剥离,在空中自行干枯,最后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片刻之后,椅子上便只剩一具还淋漓着鲜血的红色骨架。
等到那人走出茶楼,这骨架也轰然坍塌,同样化作飞灰。
茶楼中的其他人似乎根本没看到这骇人的景象,还在品茶闲聊。
白锦县的教习,就这样消失了。
那人站在街头,遥望远处的山林,默默想着:
‘这次意外和那戒指脱不了干系,我还是小看了他们的实力。不管怎么说,我已为这个计划投入了太多,决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变故就直接放弃。’
他突然一笑。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这不就是我的目的吗?李鸿哲,且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