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Landy:
Iamsogladtowriteyou,Asmyfairladyinmydream.TheAutumnisfall,TheWinteriscoming.Butwestillnotdecided,becausetheshadowsaboveusstillstandingbetweenyouandme.Sowhat?Dohavefaith,Landy.OurLoveisthelight,andnodarkcanstandinoursight!......”
这是我给她写的第五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信中的表达非常直白,但“头上的阴影”却含糊不清,因为我们已经心知肚明:有人截获了我的信,并且已被他方“破译”。于是我把信寄到学校,虽然我们正在放寒假,但我知道她很快就会去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心在等待中煎熬,直到假期最后一次日落打破了我最后一线希望。Landy始终没有回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写信。然而,当我拖着泯灭的信心回到原来那间沉闷的教室时,我才发现Landy已经杳无踪影了。
“如果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挑选你们的期末成绩,像挑选全世界任何一间学校的话,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在初中第三学年的开学典礼上,教英语的班主任老师向我们严词说道:“没有哪一个人,哪一间学校可以决定你们的成绩,只有你们自己,只有你们自己的努力......”这个不过二十出岁的来自乡下的老师说话总是前后矛盾,不过倒说得有点道理。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班里有几个同学转校了,不用猜,Landy一定是其中之一。但我不知道是谁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或许,是她的家人。或许,他们是对的,他们只是不想让这朵玫瑰在烈火燃烧中早早坠落。
我的心霎时冷却,变成一块烧焦的黑炭,其上冒着丝丝白烟,仿佛飘散的记忆纸屑。刺耳的铃声从课室外传来,为我的通信时代敲响了丧铃。我们之间的心桥终于被无情的命运砸碎,从此,我不再写信,无论写给谁。我一直畏惧那苍白的信封,就像看见她死亡的骨头。但我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盼望它从死灰中复燃......
的确,在迷茫中,我又看见了她,看见她从骨堆上站起来,一丝不挂,肤色灰白。她的身段变得娇小,她的面容变得消瘦。轻佻的脚步一扭一扭,将她袅娜的姿色全然展露。只见她脸上露出了噬魂摄魄的笑,焦黑的长发燃起了血红的烈火,在烈风中飘荡,一直飘到我眼中。
我立时惊醒,猛然看见另一张妍美俏丽的面情。我不知道她何时跑进我眼里,但我认识她,两年前就认识她,只是从来没有注意她。现在,她也被安排到周末的版报任务上,理由是她也喜欢绘画,却从来没有心在画,而是在我面前耍起了《Titanic》纸牌,利用一种只有魔鬼才发明得出的游戏来勾引我。现在,我才知道她们都有那么强烈的妒忌心——原来,她一直在妒忌Landy,而此时正是她尽情报复的时机。
我面不改色地盯着她,盯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却看不到什么。对我来说,她依然是刚才的那一堆白骨,我的心,仍是凉的。尽管她已经把那片丰盈的红唇贴在我脸上,我的牙也依然紧闭着;尽管她已经抓起了我的手,把它举到她身前那丰满的地方,我的手仍是僵的。
此时,我突然想到《理智与情感》,原来情感也有善恶之分,就像我童年最喜欢看的外星故事——并不是所有的外星人都那么邪恶,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那么纯真;湛蓝的天空突然变得阴郁,深深的陷阱已在我脚下开启。“对不起,我......”我不得不向她摊牌,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溜烟地从教室门口飘出去了......
此事过后,我的心一直很不安,阴云已经笼罩在我头上,使我时常分不清红与白。我的心已经坠入黑暗,并且被黑暗捆绑,却一直在水深火热中垂死挣扎:我渴望看见一线明亮的曙光,胜于沉浸在黑夜中一切奢华的灯光;我渴望一本从天而降的奇书,胜于在昏暗的月光下埋头苦读;课堂上的书本已经不能满足我对真理、对至美至爱的追求欲望。
每星期一篇的校园日记已无法将我和年轻无知的班主任老师的心连结起来;因为我向她乞求梅汁,她却给我醋喝,她不再是我的老师,而是我心灵的狱卒;甚至连经典浪漫的世界名著,严肃优美的古典音乐,端庄高雅的西方名画,高耸入云的哥特式教堂,都填不满我暗淡空虚的心房。我的心就像一个黑洞,永远填不饱,永远不满足,却从来不认为它很自私,而是把它当成一个既定的事实;然而,我却不敢在这场危险的暴风雨中盲目求索,生怕坠入更黑暗更混乱的心灵黑洞。
于是,我放眼世界。世界,正在加速转变,我可以从忽冷忽热的飓风里嗅到;人心,正在变得混乱,我可以从摇晃不定的大地中感觉到;人性,正在变得凶残,我可以从震耳欲聋的炮火中听到;阴影,已将一切笼罩,我可以从闪烁其辞的荧幕里看到......纵观世态,千变万化;灾难祸患,深不可探;人生苦短,生老病死;就算我能驽驾风浪,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就算我有长生秘诀,体衰力竭的我也永远无法抓起自己的短发飞上天;因我的智能极为有限,就算我搭上全人类为我搭建的无敌火箭,我也无法飞出苦海的边缘;我,只是一个人,一个由物质元素构成的软体动物,在浩瀚无垠的物质世界里终将化作一团虚渺的星尘。这,就是恒古不变的自然法则,非人力可以扭转——物质永远都在循环,生命体无时不被时空毁损、转化;福祸同行,生死相伴,何处平安?
在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恶劣环境中,我渐渐感到极度无奈、失落,却无时不渴望过上更安宁更舒适的生活。有时我想象自己变成一个亿万富翁,却又想到当我把财物和生命都耗尽之后我将失去所有;即使我已经度过了辉煌的一生我仍然会死不瞑目,因为这些必朽的物质财富必将随着我必朽的血肉之躯逝去,永远不再陪伴我;无论我一生多么快乐,无论我生前立下多少功业,我将再也尝不到这份佳美的甘甜,再也听不到那些歌功颂德的美言了。
难道,这就结束了吗?我对她们的爱也就此了结了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死去的人还会问这个可笑的问题?
不!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的问题已经表明我可以对死亡说不,我的存在已经证明我可以存到永远,而不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毁灭!如果我可以一死百了,那么生与死,又有何区别?不,我生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必须对死亡说不!
夜幕拉开,晨光透入;冬去春来,冰雪融化;水变成气,气变成了云。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在转变,纸做的金币更是如此——世间的逸乐转眼成空,如烟被风吹散。于是我又望洋兴叹:我还剩下什么?我的问题又证明我依然存在,因为我不想被转化:我不想变成水,也不想变成云,更不想变成雨后的春笋,或是另一种低级的生物。因此,这就是我,我就是我,一个永存的自我!
于是我开始考虑我的下一站:我该乘坐哪艘船?我该如何抵达安全的港湾?我该如何摆脱情感海洋上的狂风巨浪对我的负面影响,以便从水深火热的“蝶蛹”中蜕变出来?而现在,我已亲身体会到那种堕落的爱,它就像一种无孔不入的病毒,无时不将我的鲜血吸吮,并且寄生在血中,变成一个个难看的伤痕。许多人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就像一个熟睡或被催眠了的人不知道窃贼已经偷偷摸摸地闯进他家中。
当然,窃贼也唯恐他醒来,只恨不得他家破人亡。那人就像一艘航行在海上的“睡船”,它的灵魂——船长,在执迷不悟的梦游中摇起了船桨,偏离正确的航道,以致触礁,船底破漏,海水灌入船舱,很快就要沉没。显然,这不是石头砸鸡蛋,乃是鸡蛋碰石头,是“力的相互作用”:相对静止的珊瑚礁被撞掉之后又会在海水的润泽之下继续滋长,甚至长得更旺,但船所承受的则是相等的反作用力,无论它有多硬,船长所犯下的“罪恶之水”只能由他自己承担,而不是对方。
显而易见,我的一思一想、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稍微出现偏差,就会“触礁”而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