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怀烟迷水曲,密云衔雨暗城西。
阴雨绵绵,轻烟弥笼,雨滴打落在青幽的青石路砖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油伞之下,伊人浅笑,烟雨江南,便真如仙境一般,无怪自古这里便是世人魂牵梦萦之地。
正值江南雨季,毛雨淅淅沥沥,行人们或立于屋檐之下,或闲坐于茶馆之中。
街角有一家小茶馆,装修略显古旧,能容下十五六人,不大不小。这条街茶馆林立,比这大的,比这好的,数不胜数,然而每日这家茶馆必然座无虚席,原因不是这家茶馆的茶泡得有多好,而是每日必有一个六七十岁的麻衣老者来这喝茶。
这麻衣老者每日都会在这茶馆坐上一天,然而茶馆老板却不会收他一分钱,原因无二,正是因为这名老者,他的茶馆才能在众多茶馆中抢出一席之地,才会每天都座无虚席。
麻衣老者爱说故事,摆龙门阵,他的故事多是来自武林江湖的传奇。而他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而且据说故事皆是有据可查,这大大增加了故事的吸引力。有些人虽不涉足江湖,但江湖风雨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却对所有人都充满着吸引力。
没人知道这老者的姓名,也没人了解他的来历,不过传闻他年轻时曾是闯荡江湖的豪侠,如此他才能了解那么多的江湖典故,但许多人都不以为然,若真是豪侠,怎会在这又旧又小的茶馆说故事呢?然而并没有人在这上面纠结什么,毕竟比起他的来历,他的故事可更有吸引力。
“今天啊,我们就来说说这当今武林几大高手。”
今日也如往常,麻衣老者自清晨便坐在了茶馆中间的位置,仍是一身朴素麻服。此时他正悠然地品着杯中的清茶,眼神微微游离,似是回忆着人生往事。
此时茶馆中早已坐满了人,甚至有不少人站在茶馆屋檐下面避雨围观,显然这麻衣老者在附近已声名远播。
“当今正道武林正值鼎盛时期,可说是高手如云,宗派林立,然而真正能算得上是宗师的,却只有屈指五人。”麻衣老者五指摊开,众人神情一惊,如今江湖高手涌现不断,完全可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而这老头竟敢如此说,不怪众人心惊,一些混迹江湖的人甚至冷哼出声。
面对众人的反应麻衣老者表情古井无波,若然道:“这第五嘛,便是昆仑山凌天宫宫主凌世尊,此人天赋超人,内功修为之深普天之下难有人匹敌,而他更是修炼了一门名为'大魔幻天'的奇功,据传能以深厚内力影响对手的五感与神智,神秘莫测。若单论武功强弱,此人必入正道武林前三之列,只可惜他野心太大,城府过深,贪念虚名,终不得上乘。”
茶馆中有人惊讶,自也有人暗自点头,看来这麻衣老者所言必有独到之处。
“而这第四,便是这些年在江湖中风头极盛的'狂龙刀'穆风栾。此人出身西凉,独来独往,一套狂龙刀法霸道无比,鲜有对手。此人性格刚猛,嫉恶如仇,确是一条好汉。十一年前土匪帮伙黄云寨祸乱西凉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大当家黄少鹏武功不低,自号'西凉霸王',不少武林高手前往剿杀皆是失利而归。穆风栾单骑杀入黄云寨,一柄大关刀将黄少鹏一刀斩首,格杀黄云寨五十四名土匪,名震西凉。随后一路入关,只要遇上恶霸贪官,皆成他刀下亡魂,所谓豪侠,该当如此。”
麻衣老者胡发花白,皱纹满布,然而说起这些令人热血沸腾之事时,却油生一股豪迈之气。在座之人听到这等侠义豪迈之举,皆是不禁叫好。
然而在众人叫好鼓掌之时,麻衣老者却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此人勇武好斗,遇事不加思索考虑,实为一武痴,日后必然遭他人算计,可惜可惜。”从他口气中可听出真切的叹惋之意。
闻言众人心中皆是一凛,麻衣老者前面所讲两人皆是武林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而且在他眼中竟都有不小的缺点,却不知他后面要讲的三位是何方人物。
“这第三,便是巴蜀万仞谷掌门,人称'天下第一快剑'的东方沧澜。此人剑法之快,世间罕见,败人于瞬息之间,武林中使剑之名侠何其多,却难有人能出其右。东方沧澜武功虽略逊凌、穆二人,然而比起凌世尊,他多出一分超世脱俗的清雅;比起穆风栾,他更有一分心思缜密的细致,此人实乃当世俊杰。据传他十几岁便在古蜀群山中随隐士修习剑术,二十岁便悟出剑术真髓,仗剑江湖,行侠施义,名动一时。三十岁于蜀山峻岭中创建万仞谷,其门下弟子皆是正气凛然,侠义儒雅之士,这些年万仞谷已俨然已与梵云寺成为正道武林两大正宗。”
麻衣老者说时面露微笑,众人心想难得这回他没有挑刺,可谁知不过一会儿麻衣老者便轻叹了一口气,慢品了一口茶,似有叹惋之意。众人皆好奇这“天下第一快剑”的缺点是何,可谁知过了许久他也没有开口。
“喂,老头子,你怎么不说说这东方沧澜有什么缺点呢?”
正当安静之时,只听一道如黄鹂鸣柳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茶馆中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禁被吸引过去。
只见在茶馆东南角的一张桌子正坐着一妙龄女子,二十出头,身着粉裳,容貌秀美非常,双眸如水,透着一股纯真娇憨,让人不由心生喜爱。
之前众人的注意力被麻衣老者所吸引,却没发现这里竟坐着这样一位美丽少女,此时皆是眼前一亮。
麻衣老者似乎也对她可爱无邪的气质心生喜爱,淡然一笑,捋了一把白须,却没有责怪她的无礼。
“笑什么啊,快说啊!”粉衣少女见茶馆里数十人皆看着自己,脸颊也是微微一红,更显得可爱。
然而麻衣老者听了她的话依然是笑而不语。
“以快取胜,终不是武道上乘。”
此时在茶馆一角突然传来一道朗朗清亮的声音,众人寻声一望却见一张桌上坐着三名男子。
左边一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壮硕,皮肤略显黝黑,双目似电,给人一种威猛豪迈的感觉。
中间一人看样子比威猛汉子稍长几岁,宽面厚唇,面相和蔼,似是敦厚朴实之人。
右边一人二十出头,面貌清秀俊美,却不似江南文人那般脂粉气厚重,反而有一丝北方人的刚毅,不少人心中不禁暗自赞叹。
那清亮的声音正是那坐右边的俊毅少年所言,他说话时目光游离,好似自言自语。闻言麻衣老者眼神一亮,望向俊毅少年,微微一笑。俊毅少年回过神来向他还了一礼。
粉衣少女见茶馆中不少人对俊毅少年暗暗点头,又见这少年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少女心性便起,暗自想道:“既然你说以快取胜不是上乘,须得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霎时间一道极细微紫芒由她袖中射出,直奔俊毅少年。
茶馆中人眼尖者不多,多数没发现这其中端倪,少数也只是觉得似有一道细微紫芒一掠而过,并没多作留意。
紫芒速度极快,瞬息间以至俊毅少年面前不过半尺。
“四弟,你看你面前有一只小蜜蜂。”一道如雷般嗓音忽的响起,茶馆中人皆是一惊,定睛一看原是俊毅少年那桌坐左边的威武汉子,却见他右手在俊毅少年面前猛地一抓。
“你这汉子是要吓死人哦。”一旁有不少茶客抱怨道。
“嘿嘿,各位原谅则个,这被蜜蜂盯到可不好受。”威猛汉子打了个哈哈笑道。众人见他威猛壮硕,也没再说什么。
威猛汉子见众人不再关注自己,脸色慢慢沉下来,将手掌摊开在桌上:只见他手掌上正躺着一根半寸银针,微泛紫光,似有淬毒。
粉衣少女却又惊又怒。原来那枚银针正是粉衣少女所发,她用的乃是一独门发器手法,全由手指发力而不牵动手臂,隐于袖中,飞针速度极快,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她怒的是这银针本是要试试俊毅少年的功夫,却没想到威猛汉子横插一手;惊的是自己的银针不仅快,更淬有奇毒,那威猛汉子竟徒手接住了自己的银针,这般功夫必不是泛泛之辈,哼了一声便把头转过一边。
坐在威猛汉子旁边那敦厚汉子低头看了看那银针,低声道:“'紫芒出袖,无形无影',竟是醉花阴的门人。”
“这到了江南,自是进到了醉花阴的地盘。”威猛汉子也是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醉花阴?”俊毅少年疑惑道。
“过后再与你解释,此番到了江南我们必先以正事为先,莫要节外生枝。”敦厚汉子道,威猛汉子和俊毅少年轻应了一声。
麻衣老者自是发现了个中乾坤,见到威猛汉子徒手接住了粉衣少女的飞针,平淡的神情闪过一丝讶异,却又马上恢复平静。茶馆里有不少人催促麻衣老者继续讲,他润了润喉,又接着说下去。
“这第二人,便是梵云寺主持法明和尚。昔年中原禅教衰落,一言和尚只身前往天竺求学,一去十多年,归来时已是中原第一高僧,于洛阳梵云寺开坛讲法,天下禅门之人皆是前往,梵云寺自此成为中原佛教第一圣地。一言和尚不仅佛学高深,其武学造诣更是让世人惊叹。一言和尚有五名弟子,法明乃是其最得意的弟子,无论佛学武功,皆得他真传。法明这人为人正派,心地慈悲,世间若单论拳脚功夫,怕没人能出岂右;教授弟子,传教佛法,品格亦是高尚之人,只可惜......”
众人又是一惊,这法明禅师无论武还是德皆是上上之人,实难想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皆是喧嚣让他赶紧说下去。
麻衣老者笑着捋须道:“只可惜老头子我最是不待见和尚,花花世界,千姿百态,遁入空门,岂不负了这一世快活!”
众人皆没想到麻衣老者居然会出此言,一时不禁莞尔,纷纷轻笑摇头,粉衣少女更是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老头倒还有趣,可这法明和尚是因为是和尚才被你排在第二,若这第一人乃是一默默无名之辈,可却因讨得你的喜欢而居这首位,岂不是有辱前四人之嫌?”
“呵呵,姑娘大可放心,开始我已说过我口中五人必有宗师之材,这第一人自不可能是平庸之辈,而且我敢断言,此人无论武功造诣还是道德为人,皆可算是举世无双!”麻衣老者笑道。
“哦?能得你如此夸奖,我还真好奇此人是谁,赶紧道来。”粉衣少女道。
麻衣老者却将目光投向刚刚那俊毅少年,捋须道:“我想此人之名,这位公子必然知道。”
闻言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俊毅少年,后者先是一惊,没想麻衣老者竟将话语引向自己,随后平声道:“在下阅历浅薄,怎敢妄言。”
“公子见识不凡,不必过谦。”麻衣老者道。
俊毅少年想应该是刚才自己所言引起导致,可刚刚是因为听到“天下第一快剑”后联想到自己所学武功,不禁有感而言,却不是有意为之。
不过眼见推脱不过,好似思索一番,朗声道:“在下看来,无论武功为人皆是举世无双者,唯有一人,便是无上峰之主云正岚。”
麻衣老者一笑,好似早已知道俊毅少年所说,又好似表示赞同。众人一愣,细细思索,却好似不曾听过此人之名。
“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无上峰有上峰,本姑娘可从没听说过!”粉衣少女娇嗔道,“我看这天下第一,必是江南醉花阴掌门'弦花仙子'花盈月你们说是不是!”后面一句倒是对茶馆中众人说。
许多人在听到“醉花阴”这三个字时脸色猛地发白,竟似有一丝惊恐,随后低下头默然无语。
“竟没想醉花阴的凶名在江南已如此猖獗。”俊毅少年旁的敦厚汉子沉声叹道。
麻衣老者自若道:“花盈月武功不俗,不仅在当今女流中数一数二,与男子相比,亦不遑多让。十多年前以一己之力创建醉花阴,如今已是江南三大帮派之一,其可算是女中豪杰。只是她性格乖戾,冷漠无情,门下弟子亦受其感染多是心狠手辣之女子,亦真是误人子弟。”
江南江湖帮派众多,特别是一些地头帮派和江匪。其中势力最大的三个帮派便是醉花阴、潜龙帮和苍蛟帮,而醉花阴则是三大帮派中实力最强的。
醉花阴中几乎全是女子,而它能成为江南第一大帮的主要原因便是花盈月武功超群,无论潜龙帮还是苍蛟帮的帮主武功似乎都弱她一线。而且醉花阴里还有许多高手,这让醉花阴更像是一个武林门派。
“没想到在这江南之地竟还有人敢背地里说掌门的坏话,要不是我们正巧遇上,岂不是任由你这老匹夫在此地放言。”麻衣老者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女声便在茶馆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