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过去,天照大师还是没有回来,小艾心里暗暗焦急。昨天还下了一场雷阵雨,额头上的闪电印记如火烧般疼痛,肯定是对雷电有所感应。
幸好当时待在客栈里,他用被子包着头,趴在床上不敢动弹,每一声惊雷响起,对他都是一个极大的震恐。他觉得他就像一只正在遭着雷劈的妖怪,无处可躲,心惊胆战。
一大早起床,走出客栈,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树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昨晚那一场雷阵雨,他简直像是从炼狱中走过来的,到现在头还是昏昏的。出去散散心吧,整天闷在客栈里,他都快要被憋疯了。
他在路边一个小吃摊叫了一碗清汤面,吃完后带着阿狼,信步向莱阳镇东边的山路走去,不知不觉又来到那天见到锦娘的那个山坡上。还是江浩他们四个,今天也出来了,正在下面一起打山魈。
他躲在山顶大石头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玩得那么开心,心中又充满了对诺亚的思念。唉!为什么我是血毒窟的人就不能和他们一起玩了呢?
不知不觉,他竟在石头上面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惊醒了,只见天昏地暗,狂风怒号,又是一场雷阵雨吗?他惊得面如土色。对啊,娘不是经常说“白雨连三场”么,我怎么这般大意?
他向山下看去,只见锦娘他们四个也正狼狈地向这边跑。他没敢多想,急忙向山下冲去,阿狼在后面紧跟不舍。
忽然一道闪电照亮大地。“咔嚓!”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小艾额头上似乎被扎了一刀,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打得他脊背生疼。
又是一道闪光,他将上衣从背后撩起来包住脑袋,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整张脸埋在泥水里,额头火烧般疼痛,——他觉得整个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身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是锦娘他们来了。“是他!”锦娘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艾,对冲在前面的江浩喊道:“快回来。”
“快走了师妹,他那额头上引雷的,你想被劈死啊!”江浩在风雨中大声喊道。
李然和李嫣从后面赶了过来。天空一道闪电,紧接着又是一声霹雳炸响,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拉着锦娘道:“快走了,救不了的,待这里大家都得死。”
“你们……”风狂雨急,锦娘的声音被风雨淹没了。小艾觉得浑身冰凉,额头上那道闪电形伤痕似乎要炸裂开来,一阵巨痛,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小艾慢慢醒了过来。风停了,雨住了,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变得快,好的也快。他睁开眼睛,发现锦娘正坐在泥水里,浑身湿透,紧紧地抱着他的头。“你醒了?”锦娘惊喜地叫道。
他浑身无力,喃喃道:“你不怕我引雷劈到你吗?”
“怕啊,”锦娘心有余悸地说:“所以我把你的头紧紧抱在怀里了。”
泪水慢慢地流下来,“我是血毒窟的人,不值得你救的。”
“好了,别说傻话。”锦娘道:“我看得出,你不是坏人。”
他勉强坐了起来,阿狼一身泥水,站在他身边瑟瑟发抖。他搂着阿狼的脖子,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哎哟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站不起来,怎么回家啊?”锦娘忽然道:“你能站起来吗?”
“我也是浑身无力,”他苦笑道:“不过就这样坐着挺好,不回家也罢。”
“师妹!”是江浩找回来了。
江浩看他们两人一狼浑身淋得像个落汤鸡,如今还坐在泥水里起不来,又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扶起锦娘道:“你还真的是不怕死啊。”
“你这个临阵脱逃的家伙,”锦娘怒道:“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好了,我是胆小鬼,你是大英雄。行了吧?”江浩背起锦娘,讪笑道:“关键是我怕师父知道了会骂。”
“你不说,我不说,师父怎么会知道?”锦娘见江浩背着她要走,急道:“哎,你把人家丢在这里怎么办?”
江浩扭头看了看小艾,问道:“你坐在这里歇一会儿,应该能够自己走回家吧。”
小艾抱着阿狼的脖子,答道:“谢谢,我自己能回去。”
“我待会儿让他过来背你。”锦娘扭过头来,对他喊道。
江浩背着锦娘走了。小艾抱着阿狼的脖子用力撑起身子,忽然脚一软,又跌坐在泥水里。阿狼在泥水里俯下身子,用嘴叼着他的袖子,鼻子里直哼哼。
“你要背我?行不行啊你?”他愣住了。突然想到被雷光独角兽击晕的那个晚上,娘说早上是阿狼把他驮回来的。可这回阿狼浑身湿透,精神状态也不好啊。
天慢慢黑了下来,他最后还是奋力跨上了阿狼的背,紧紧地抱着它的脖子。阿狼用尽全力站了起来,驮着他慢慢回到了莱阳客栈。
*
第二天小艾发了高烧,躺在客栈的床上说胡话。中午时分,锦娘过来看他,一摸额头,烫得要命,吓了一大跳。赶紧去请镇上的大夫来看,大夫开了一些药,锦娘熬了,扶着他一勺一勺地喂。
江浩过来找锦娘,十分不满,生气地说:“他是你什么人啊,你对他这么好?”
“喂!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锦娘怒道。江浩赌气,一跺脚走出门去。
夜幕降临,锦娘将小艾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关上门悄悄回家去。锦娘的师父无崖子在离莱阳镇五里外的小刘庄,江浩对师父说了锦娘的事,锦娘回家又挨了师父一顿骂。
一夜过去,小艾烧退了。只是身上还是绵软无力,头脑昏昏沉沉。早上客栈老板来叫他,说外面有个小和尚找。是不是天照大师回来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出客栈门外一看,可不就是惠明小和尚。于是唤上阿狼,跟惠明和尚一起来到了东山寺。
天照大师看起来七十多岁的样子,须发皆白,红光满面。看了看他额头上的闪电印记,又用手摸了摸。思忖半晌,缓缓道:“老衲没有把握,但老衲勉力一试罢。”
天照大师让他打坐在蒲团上,双臂下垂,全身放松。他双掌抵着小艾的背,将一股真气缓缓输进了他的体内。两人头上热气蒸腾,半个钟后,天照大师微觉有异,抽回了双掌,问道:“小施主,你是何人门下?”
小艾爬起身来,跪下给天照大师叩了一个头,说道:“弟子是血毒窟门下。可是,可是弟子从来没有害过人啊!”
天照大师道:“小施主请起。所谓是非善恶,存乎一心,与身在哪个门派并无太大关系。只是小施主这种运功法门,与老衲的两相抵触,老衲百般尝试,真气不能与小施主的丹田之气相融合,老衲甚是无奈啊!”
小艾如遭雷击,目瞪口呆,长叹了一口气。凄然道:“多谢大师再造之德。想来是弟子命该如此,大师不必介怀!”说完又对天照大师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面如死灰,扭头欲去。
“小施主且慢。”天照大师道:“老衲有一套心法,虽不能解除小施主额上之印记,但若常加修练,再遇雷击,可免遭灭顶之灾。小施主愿学否?”
小艾拜倒在地,泣道:“多谢大师活命之恩,弟子愿学。”
天照大师口传心授,教了小艾一套“贝叶真经心法”。他依法修练,果觉丹田之中有一股暖流,缓缓升起。流过七经八络,四肢百骸,浑身通泰,头脑清明,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天照大师道:“小施主原来修习的运功法门,虽进境甚速,但阴寒之气颇为沉重。有朝一日,怕是会影响心智啊!望小施主能多多修习这贝叶心法,虽进展缓慢,但能够受用终生。此心法对小施主额上之雷光印记,亦有疏通之效。”
小艾叩首道:“大师肺腑之言,弟子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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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山寺回来,小艾收拾行李,准备归计。在莱阳客栈住了上十天,花了将近三钱银子,他心疼不已。如今病也治了,诺亚也打听不到消息,多住无益。他背起包裹,唤起阿狼,从莱阳镇西踏上了归途。
他埋头赶路,想起了锦娘,一个勇敢善良的好姑娘。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救了自己三次。怎奈门户有别,过多接触只怕会让人家徒增困扰。天大地大,世间万民,为什么要分门派,为什么又有所谓的正邪,为什么大家不能够和睦相处呢?
虽然从小在血毒窟长大,可史叔叔何叔叔他们都不是坏人哪!落云寺出来的天照大师,仁厚宽怀。浣花谷妙仙子,也没有歧视过他的意思。为什么就偏偏不能见容于灵霄阁呢?
“你竟敢独自一人离开你们那个鬼洞?”江浩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头一次出门,就认识到了人性的复杂,小艾不禁长叹一声。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亏我还要拉铁柱出来闯什么天下。还是和诺亚在一起最好,可是诺亚,你究竟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