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五的车子一路开出了尼斯城外。在昨天发生冲突的位置,也就是入城岗哨前方,稍微停了一下。因为这里被竖立起了一些架子,有血肉模糊的尸体悬挂在上面。
这是在陆五进城之后发生的,因为上午过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哪怕陆五也认为,这地方确实是个示众的好地方,但是这一次显然就是为了给陆五示威。
诚然这些尸体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却能肯定,这些人的死因绝非犯罪或者违令,而是因为他们直接间接的和陆五扯上了什么关系。哪怕陆五自己也不知道关系到底是什么,但这不影响格鲁马斯杀死他们。
陆五打开了自己的终端,联系上了阿琪。“格鲁马斯想杀我,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他单刀直入的问。按照规矩,既然格鲁马斯邀请了他,他就必须要对自己客人的安全负责。但是这个负责肯定不可能是无限的负责。
“明天。”阿琪略微犹豫一下,给出了这个答案。“晚上的可能性较大。”她想了一下,补充道。“但我不是很肯定,白天也不是没可能……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派遣一个家族内的术士过来杀掉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就看那个术士自己的想法了。总之,如果他想动手,明晚之后都有可能。”
以地球上的标准来说,陆五现在也可以算一个小小的军阀。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程度的势力就像投进湖水的小石子激发出的水泡一样,属于随时都会消失的泡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魔力”的,很不科学的力量。
按照这个世界的评价,随便一个单独的术士就能轻轻松松的宰了陆五。没错,陆五的手下有过杀死游骑兵的战绩,但是那是偶然和幸运。幸运这种东西,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游骑兵会踏入陷阱,这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决定的。而同阵营的辉月术士根本无需那么麻烦,他完全可以扮演成普通人,找个机会凑到陆五边上,把他干掉。
“就这么可以杀掉我?”虽然对这个回答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陆五还是有点郁闷。术士就可以这么杀掉一个负责一城防务的指挥官而不受任何追究?而且,这完全不合逻辑。既然这么简单就能干掉陆五,那么格鲁马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天性使然?
“如果你是另外一个家族的成员或准成员,那会麻烦点。为防万一,他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动手。否则铁了心追查就一定能查出结果来,这样会招致报复性暗杀或者公开控诉。但是你不是。”阿琪回答。“所以没那么复杂,他想动手,随时可以找家族内的术士帮忙。没人会为你的死亡追究真相,并控诉凶手或者复仇。”
原来如此……阿琪也许只是无意之言,但是却瞬间解开了陆五心头的谜团。原来如此……不,本来就应该如此啊!
他示意其他人不动,然后跳下车,来到那一堆示众的尸体面前。虽然死者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又沾染了很多血)说明,他们是士兵。而且从尸体上多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来看,他们并不是被逮捕之后处决,而是战死的。杀死他们的也不是通用步枪,而是外骨骼装甲。只有这种机械才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
不知道为什么,陆五想起了大胡子。
当初大胡子也是仗着有几台外骨骼装甲,在迦舍城外四处抢劫勒索。但是归根到底,强盗只是强盗,想要的只有钱财,而不是生命。陆五回想起大胡子的时候(很偶然的情况下),心中绝没有想起格鲁马斯时候,这种深沉的憎恶。
“搭档,”耳机里,高手说话了。“格鲁马斯估计正在观察我们呢。想让我干扰他吗?”
“可以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啦。”高手的声音似乎很奇怪。“这很简单的……搭档,我好像告诉过你的。这些无线信号在人类那种光学视力面前是不可见的,但对我的感知而言,就像你的脚下的小石子一样,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看见。别看解读这些数据密码是麻烦事,但是要说将破坏,那就再容易不过啦。随便插入一些无意义的数据就可以了。
“那就干吧!”陆五说道。格鲁马斯一定在观察着他。
监控的另外一端,格鲁马斯面前的影像几乎是瞬间变得模糊,然后变成了一堆扭曲杂乱,根本无法理解的图案。
“果然……晚星家族安排了后手。”格鲁马斯并不慌张。有了晚星家族的支持,要说陆五没有这种能力才怪呢。事实上,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内容。尼斯城的监控实际上有两套系统,一套监控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似乎所有的区域,范围很大,但是在安全方面,简直就是不设防的,随便一个什么技术人员就能够入侵。另外一套就完全相反。所以只监控一部分特别重要的区域,但是其安全性能远非前者能够媲美。
事实上,连它的存在都是一个秘密。可以说是格鲁马斯专门制造的,涉及的装备、人员全部是他偷偷的从家族中带来的,仅供自己和极少数心腹使用。其他人别说入侵了,哪怕连这件东西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陆五想要入侵影响第一套监控系统的话,就让他入侵好了。格鲁马斯一点都不在乎,只要第二套能正常运行,那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启动自己的豪华终端,开始切换到这套秘密监控之中。只需要几秒,就会出现第二套监控拍摄到的影像画面。但是这台机器似乎在嘲笑他,过了好一阵子,影像依然是那种扭曲杂乱的怪异图案。
不是入侵吗?是系统故障了?
格鲁马斯反复切换来切换去了好几次,急得满头汗,但是投影图像却似乎在嘲笑他一样,来来回回都是这种扭曲的,不规则的,毫无意义的图案。他又气又急之下,忍不住诅咒出声。
“@#¥&!”一句极具本土特色的咒骂一出口,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扭曲的图案瞬间恢复原型,居高临下的将岗哨外面空地的情况全部展现在格鲁马斯眼前。
不过可惜的是,原本停在这里的陆五的车子已经不见踪影,当然陆五也早就看不见了。
……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想的太简单了吗?”听着高手的话,陆五轻声叹了口气。在他眼前所有这些人,一共几十个,都是为了他而死。
“是的,搭档,不要以为你付出那点贝利卡就有资格得到浮空要塞,这是一件值得用暴力和狡计争夺的贵重品,为此,有人不惜滥杀无辜。你已经看到了。这件事情,必须,也只能,”高手的声音一变。“诉诸武力。”
陆五尚未回答,却听见了高手急促的提醒。“小心,搭档,有人来了。”
这里的居民显然不敢接近这个示众场所,所以此刻陆五是独自站在这里。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朝着这边直走过来。
陆五认出对方穿的衣服——和这些尸体一样,是显得陈旧的冬装。在当前的气温下,穿这种衣服必须要把衣襟解开,所以格外显眼。他似乎是这些死者的同伴,来凭吊死者,甚至可能是为某个人收尸的(这个世界同样有土葬和火葬),但是他很快明白并非如此。因为这个人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
陆五倒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对方没有任何可见的武器,除此之外他手上还戴着魔力戒指呢。
“您应该就是陆五吧,”陌生人在距离陆五一个相当近的位置停下脚步。“十六军团的军团长,负责迦舍城防务的指挥官?”
“是我。”陆五回答。“我们见过吗?”
“没有,”来人说道。“我是女妖之门第一百四十二军团的现任最高指挥官……我的名字叫寒。”寒笑了一下。陆五知道,使用“最高指挥官”这个称呼,就意味着他是军团残余军官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也是事实上的负责人。而且他昨天也确实知道,军团长因为闹事的缘故,已经被监察官关在后方的某个监狱里了(按照陆五理解的,释放出来遥遥无期,甚至永远不可能)。“昨天,我的几名同僚见过您。感谢您出手相助。”
但是这声道谢只让陆五只感到一阵揪心,他黯然回过头,看了看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又转过头来,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抱歉,我的衣着不太得体。”寒再一次轻笑了一下。“不过没办法,现在单单想要喂饱那么多张嘴巴已经很困难了。幸运的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军人,知道一些仓库所在的位置,所以收获总比别的冒险者好一点。”
陆五记得昨天那位不知名的士兵确实是这么说的——自从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军团中绝大部分人已经沦为冒险者了(前面说过,就是跑到凯查哥亚特控制区域,搜集那些被遗弃的资源的人)。但是哪怕依靠这种危险的行当生存,但是至少士兵还保持了最基础的军队形态,没有彻底崩溃,沦为流民或者强盗。其中靠的就是一些有能力的人。想必这位最高指挥官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了。
“昨天,我的一个部下和您畅谈了许久,”这位军官说道。“您说过,未来还有希望。”这位陌生人看着陆五,继续说道。
陆五点头承认。是的,那个时候陆五确实这么说过。当时陆五的想法很简单,这么多受过训练的士兵这么荒废着太可惜了。反正女妖之门这地方规矩宽松,身份查证不严(不然的话陆五这种穿越者也没办法如此轻易就得到了一个本地的身份)。只要说服指挥官,那么可以很轻易的让士兵左手退役,右手加入十六军团。指挥官自己也可以通过一场“暴病身亡”的戏码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这种选择,想必这些被抛弃的军人都是很乐意的。
“那么,请问,您的这份信念,此刻是否依旧?”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