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西南边陲,西川府,清凉县,双阳镇。
夕阳西下,苍莽的暮色如烟云一般笼罩这座边陲小镇,天地一片肃杀,双阳镇唯一横贯整个镇子的镇远大街街尾,突然传来一阵马鸣惊嘶之声。
一行六、七名骑士旋风般从镇远大街的前门大街上掠过,直冲镇远大街,这七名骑士身躯雄壮高大,清一色的血色披风,背上负着刀枪斧钺等各式凶器,胯下骑着高寻常人两个头还不止的高头大马,气势豪雄,威势凛冽,虽仅七人,却生出一股征战沙场,万军难挡的凛人之气。
其中一名骑士的背后,倒插着一柄血色大旗,旗子飘展,旗面迎风而动,就像一片流动的血色海洋,海洋上,两个白色的狰狞头骨若隐若现,配合着渐渐西沉的暮色,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镇远大街原本人声鼎沸,但自七人进场之后,整条大街蓦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人人像避瘟疫一般朝两旁闪开,空出中间老大一块空地,空地伸展开去,以街心为界,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阔约六丈,长不知其里的狭长通道。
“铁..铁...血...会。”
街心的位置,一间三进开的宽大绸缎铺内,一个身高五尺,腰围也是五尺的肥硕中年男子牙齿打颤:“天啊,这是清凉县霸主‘铁血会’的骑士,他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骑士是一名身躯最为高大雄壮,光是个头,已经比后面几位骑士高出一个头的雄壮大汉,黑色劲装长袍之下,裸露着一双肌肉虬结的巨臂,他的脸上覆着一块面容狰狞、口.爆六牙的鬼王面具,配合他高大如魔神一般的身形,分外予人惊惧、恐怖的印象。
他一掀六牙鬼王面具,露出一张肃杀、阴沉,仿似石雕一般,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面庞,他扫了扫静至可闻的镇远大街,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如沉雷,蔓延至整个镇远大街:“双阳镇镇长何在?”
“各位尊敬的大人,在下就是双阳镇镇长朱富贵。”
绸缎铺之中,那位身高五尺上下,腰围也是惊人的五尺左右的中年肥硕男子战战兢兢走了出来,勉强朝为首的骑士行了一个礼,圆滚滚、充满恐惧的胖脸上,强自挤出一个笑容:“不知各位大人驾临双阳镇,有何吩咐?”
看着朱富贵可笑的身躯,面具男子脸上狞笑一闪即逝:“奉会首令,凡清凉县辖属乡镇,限十五日之内,从镇内挑选面貌端正,八岁以上、十二岁以下少年男女五十名,送至清凉县‘青龙堂’,违者杀无赦。”
“啊,五十名?”
朱富贵肥胖的身子一抖。
“嗯?”
面具男子冷漠地看着朱富贵,脸上狞笑再现:“有难度?”
在面具男子如刀锋一般冰冷的目光下,朱富贵两股打颤,额头上硕大的汗珠潸潸而下,强撑着道:“回禀大人,非是小人不从,而是小人实在是办不到啊,自光武二十九年夏蝗灾横行..呃.。”
朱富贵的话戛然而止,空气中一道狰狞的血色刀芒闪过,一颗斗大的头颅乍然飞起,血液冲天而上,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原就艳丽鲜红的血液散发着说不尽的妖艳色彩,极尽绚烂。
“啊,杀人了,杀人了。”
“朱镇长死了。”
围观人群‘轰’地一声,四散奔逃,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虽然生逢乱世,见多了生离死别,甚至易子而食,但毕竟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在眼前没了,恐惧之下,人人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离铁血会的恶魔越远越好。
“铁血会不接受‘讲条件’,我们只要求服从,而且是绝对的服从。”
面具男子冰冷地看着镇远大街上四散之人群,却并没阻止,他的眸子里,疯狂的杀气一闪而逝,彷如地狱妖魔一般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凛冽冰寒:“令已下达,不从者死。半个月之后,若青阳镇五十名儿童不能到位,屠镇。”
言毕,手一挥,蹄声轰鸣,迅雷一般调转马头,离去。
“果然是乱世之中,活人如草,生命如狗。”
七名铁血会的骑士旋风一般消失在绚烂如血的夕阳下,绸缎铺的角落之中,一名长相清秀、身上套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葛布麻衣,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失去头颅、却直到现在依然直挺挺地立在街心的朱富贵,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口里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不过,如果不是乱世,我江寒从地球到了此地,又有何意义呢?”
眼中闪动着莫测的光芒,江寒面沉如水,缓步离开喧闹的人群,朝镇远大街后街行去。
双阳镇乃清凉县大镇,鼎盛时期,镇上人口几达万户,虽然此时遭逢乱世,但因双阳镇地处偏远,加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一直没受多大影响,因此,说是镇,却远比一般的镇子要大的多。
镇子大,酒肆、商铺自然鳞次栉比,甚至隐有传闻,在镇子里,还有隐秘的下等寮子存在。
江寒一路缓行,铁血会发布的消息对双阳镇居民的心理影响太大,一路上,不时可见到行色张惶的百姓,料想是家中有正值龄的孩子,对比之下,年龄稚幼,但是步履沉稳、神色镇定的江寒,显得分外的怪异。
不过此时人人自危,倒也无人注意到少年的异处。
一盏茶的功夫后,江寒到了后街一家临街的铺子前,铺子的檐角处,斜斜挑出一面黑缎面料的招呼旗,旗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水墨大字:“文家铁匠铺。”,笔迹歪歪斜斜,像是顽童写就,铺门洞开,前门的炉火烧得正旺,墙壁上,四零八落,散落着一些镰、锄、菜刀等农家用具,混乱不堪,却不见半个人影。
江寒像是进入自家院落一般步入铺内,穿过弄堂,一直朝里面行去。
跨过弄堂,内里却是另一片天地,一处阔约五丈的院子出现在眼前,竹篱笆铸就的围墙内,种植了一大片竹林,竹林畔,一眼清泉正汨汨冒出泉水,微风轻轻刮过竹林,哗啦啦不住作响,茂林修竹,泉水叮咚,环境雅致,和外门的铺子相比,简直算得上仙境。
泉眼畔,一个上身赤.裸、身躯雄壮的中年人昂扬站立,正将手中一柄烧得通红的长剑沁入池中,剑刃、池水相触,一阵白色的水汽冒起,水汽弥漫,荡漾开去,更是将这方小院渲染得仿若仙境。
江寒静立一畔,默然注视男子的动作,不发一言,直到中年男子将剑器从池中提出,露出一汪青芒时,才眼睛一亮,鼓掌道:“剑刃平直,锋而不露,大巧不拙,恭喜文师,又铸得一柄稀世剑器。”
“剑虽好,却是凶器,即使是稀世名器,最大的功用不过是杀人而已。”
中年男子转过头,露出一张线条分明,花岗石一般古拙的脸,一双眸子沉静无端,里面浑无半点锐色,他将手中剑器置于一畔的木架上,看着江寒,面色如水,大海一般深沉、静默:“此剑出世,这个世间,却不知又有多少人将遭受屠戮。”
“剑者,兵也,杀戮之器。想不到文叔铸剑许久,却连这点亦没看透。”江寒微微一笑,双眼之中,锋芒一闪,如天际雷电,一闪即敛,道:“文师所铸之剑,用之杀人,正是得其所哉,又何必自责?”
“得其所哉?得其所哉!真是好一个得其所哉。”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状极欢畅,只是深沉的眸子里,却浑无丝毫暖意:“江寒,三个月前,我第一见你之时,已知你非是池中之物,只是想不到,你成长的速度还是远远超越了我的预料。”
江寒微微躬身,抬起头,脸上笑容诚挚,缓缓道:“三个月以来,文师对我的教导和栽培,江寒无一日敢忘。”
“谈不上什么栽培不栽培,我只是教了你一套呼吸吐纳的功法和铸剑之术而已。”中年男子一挥袖,断然道:“你个性坚毅,极有主见,就算我劝你,你也绝对听不进去,不过我有一句话,希望你能记住:若翌日身在其位,千万少造杀戮。”
江寒一扬眉,迅速敛去,缓缓点头道:“文师的教导,江寒记住了。”
“铁血会能以一个区区黑帮势力,占据整个清凉县,且无人予以反抗,自有其缘由。”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他一生阅历丰富,如何不知江寒此时的应承是看在自己照顾他三个月的情谊,只好转移话题,沉声道:“你真的决定了?”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此世,只求醉卧美人膝,执掌天下权,若一生庸碌,平凡无为,还不如找颗歪脖子树吊死,省得留在人间浪费粮食。”江寒微微一笑,道:“而双阳镇,对我江寒而言,真的是太小了,小到我连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窒息啊。”
笑容愈来愈盛,笑声愈来愈大,到了后面,简直如金石裂云,难以遏止。
中年男子终于色变,江寒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在笑,但是声音的穿透力极强,以他的阅历,如何不知,这是内家真元到了一定的境界才有的表现,只是江寒才随他三个月,这少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文师好好保重,江寒自此拜别。”
笑声倏止,江寒面上露出一丝坚毅之色,朝中年男子躬身一礼,转过身,大踏步离去。
“此子三个月前身着一套奇装异服、神秘出现在我铺门前,说要找一个落脚之处,我见他年幼,又根骨极好,方才收他入铺,想不到此子如此眉角峥嵘,野心勃勃,且命格变化万端,难以测度,迟早有一日,会给这个天地造成大难啊。”
眼睁睁地望着江寒扬长离去,中年男子面上闪过一丝茫然:“我违背宗门禁令,私自授给了他‘血气决’,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