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我自己都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就和蝎子似得,离得近了,都会让人一阵心惊胆颤,生怕被他蛰着。他的毒舌总让我有种冲动想把他的牙给揍掉,看他怎么开口讽刺人。
“再见!”我吹了一声口哨,扭头就走。快拐角的地方,我不知怎么就回过头,高兴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的身边是一大丛不知名的茂盛灌木,夜色浓郁,路灯朦胧,他整个人就像被独自留在画里的风景一样,看着我离去。
可能是灯火下他的影子显得格外的稀长孤独,我觉得心里的某处咯噔一下坍了一小块,一种古怪的感觉蓦地涌上来。我摇了摇头,试图把这种感觉赶走。等我再回头去看他的时候,路灯的光线如流苏般垂落在他站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
“思洁?”老远有人喊我,声音不小,但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因而音线便如同被拨动的弦在空气里微微颤动。我转头四下寻望,只见刘桓他们宿舍几个人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似乎刚从旁边的小排挡出来准备回去。
喊我的那人是他们宿舍的老大李开,一边的老四赵寻见我回头立刻就乐了,拍拍自己的大腿,牛哄哄地说道:“我就说是思洁吧,你们还偏不信。”
一种古怪的气氛在他们中间摔落,迅速地弥漫开。除了一脸得意的赵寻,其他人的面庞,肢体,到发梢似乎都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刘桓向我走来,李开拦住他低声说了什么,他回了一句,把李开搭在他手臂的手推开,接着向我走来。
“这么晚怎么在这。”他的声音泠泠温和,按照林子的话,他对人一向冷冰冰的,似乎和人多说一句话都很麻烦,这种冷漠就像把岛屿围得严实的湖水,他自己就是湖中间的孤岛。伫立其中,冷眼观世。偶尔流露出一丁点情绪都会让人愕然,他竟然可以这样。其实了解刘桓的人都知道他的冷漠就像一层硬邦邦的瓷制外套,里面像铺了天鹅绒一样柔软舒服,无论我在那里怎么的蹦哒胡闹,他都温柔的容纳着我。
我舔舔嘴巴,实话实说:“送高兴回去。”
他漂亮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对我说道:“他又为难你了?”
“没有啊!”我口是心非地回答着。
“傅思洁,聚餐没来,我们吃得真不是滋味。”他们宿舍人也都走过来打个招呼,老二曹信油腔滑调地开口。
这人就是个流氓,吊儿郎当好像没什么可以放心上,和我前辈子一定是结了仇,见一次斗一次,我撇撇嘴:“我没去,就没人和你抢吃的,估计你是他们几个中吃得最开心的一个。”
他立刻就像一个被挑逗的公鸡,眼看着一场口水战就要爆发,一个怯怯的声音插了进来:“那个,刘桓给你打包的夜宵。”说着探着一半的身子把塑料袋递了过来,他的另一半身子躲在李开身后。
哎呦,小洋洋也在,我的眼睛一亮,一下子跳到他面前,他们宿舍老五叫陈洋,我喊他厮长得白呼呼,水灵灵的,一双眼睛扑眨扑眨就像两尾大蝴蝶,每次见到他,我都要恶趣味地逗他玩。
“小洋洋”吓得直退了几步,我乐呵呵伸出手就要去牵他的手,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阻止了我,手的主人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别闹了,思洁。”
我抬眼对上刘桓沉默中隐现温柔的眼睛,撇撇嘴不说话。
“东西给我,你先回去吧!”他低声对陈洋说道,陈洋连忙把东西塞进他怀里,发现我睁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还在盯着他,“我先走了。”连忙吓得逃也似的跑人了。
李开拉着曹信,“我们先回去了,刘桓早点回来我们给你留门。”
这大家伙都走出了好几步,赵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着脑袋问我:“哎呀,我刚刚怎么看见高兴和你在一起。”
赵寻这个二愣子,李开瞪他,赵寻在老大的目光下抖了抖,这才发现这话是不是不该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开回头抱歉地笑笑:“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关心则乱,我们都把你当成了亲属。”
这话真贴心,我乐呵呵地回答:“那是,我除了性别和你们不一样,其他也没什么不和谐的。”
你要是性别都和我们一样了,你叫我们老三怎么办?众人一脸同情地看向刘桓,只见他默立一旁,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算了,这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随他们去吧!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绿豆粥和肉松寿司。
他真了解我,折腾了大半晚,肚子里的面早就消化完了。我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寿司,一口绿豆粥,吃得不亦乐乎。
主干道边上的路灯就是要亮多了,我慢吞吞地走着,刘桓人高腿长,为了配合我的节奏,就显得格外的悠闲。灯光像橘红色的暖雪撒在我们身上,凉凉的。
这情景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我们在二中读高中的日子,为了方便上学,家人就让我住进学校宿舍,宿舍楼在校园外面,楼周围种了大朵的月季和鸡冠花。
我每天的自**是很晚才下课,无论多晚,出门下了楼,在月桂树底下总能寻见那个等着我的少年。他要送我回去后,再拐回自己宿舍。
街区沿路是一棵棵茂盛的香樟树,一面低矮的铁栅栏围着,隔开街道和居民楼,紧挨着栅栏是几丛不起眼的栀子树。进入夏天,闷不做声地栀子丛就会冒出一朵又一朵碧青的花骨朵,过不了几天,那花就开始飘出香气,摘下几朵放在窗户边养着,屋里屋外,芳香四溢。
我那时非常喜欢在书包的侧袋里装上几朵栀子花,行走间自有一股暗香袭来。无论何时忆起高中生涯,我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他深夜送我回宿舍楼的场景。
灯火阑珊,绿荫盖顶,身边和远处浮动着淡淡的香味,身边的男孩沉默如月光,透亮柔和,如揽怀中。
如今我已经离开了高中去了另一方天地,什么都变了,可是这陪在我身边的人却没有随着时光匆匆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袖,他微微侧头用目光向我询问,我说:“我想起了我们上高中晚上下自习你送我回宿舍。。”
他笑了出来,“那时你倒是挺勇敢的,什么都不怕。”
我有点郁结:“高中三年什么幺蛾子都没有出现,原本还打算逮几个坏蛋为人民除害。”
“我倒是怕你把人家揍得他爸妈都不认识。”
我有那么暴力吗?我腹语。他望着我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你姐姐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他开口说道。
我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脸上,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一下子就跑光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低声“嗯”了一句。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手里喝得还剩星点的绿豆,最后我还是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丢盔弃甲:“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我平日多照看你一些。”
“哦。”我再次沉默。
“不过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是感冒了。”
“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低着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那么你呢?”他低头对上我的眼睛。
“又不是我感冒。”我的脚尖原地划着圈圈。
他浅笑出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尖叫着伸手去夺他的手机:“你给谁打电话。”
刘桓仗着自己个高,完全不理会在他身边急得直跳的我,抬高手拨通了电话。姐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