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闵兰倒有些犹豫了。陈敏湘拿的对牌是给她自己拿的,自己若是跟着她也拿了琴到底不太妥当。
“我突然想起来春桃说她给我找了一张琴。”盛闵兰拍了拍并没有沾上什么灰的裙子,仿佛恍然大悟道,“我不用再领了。”
“有也可以再领一张么?”陈敏湘放下手里的琴,热情地挽起了盛闵兰的胳膊重新走到那一排琴前面,“可以换着练啊,老用一张琴也没什么意思。”
盛闵兰看了陈敏湘一眼,后者没有和她来个心里灵犀的对视,而是开始在剩下的琴里挑拣。或者也可以说是就近抱起了一张琴塞到了盛闵兰怀里:“这张不错,你用这个吧。”
说完也不等盛闵兰说什么,拉着盛闵兰抱起自己的琴出了库房。
盛闵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陈敏湘是好心还是恶意了。她好像已经下意识地就开始猜忌陈敏湘了。陈敏湘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即便古人早熟,这样的年纪也终究还是小孩子。而且身份上她还是自己的家人,姐妹,她们曾经也有过一段真心相待的日子。盛闵兰突然觉得宅斗有些可怕了,它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信任充满嘲讽,让人下意识的猜忌和多疑,更恐怖的是,你发现自己变成这样的时候,已经无法阻止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了。
盛闵兰陪着陈敏湘走到分岔路口,就告辞往丁香院去了。估摸着陈敏湘已经走远了,盛闵兰重新折了回去,把琴重新放回了库房。她没有把琴放在之前装它的那只箱子里,而是换了一个地方。
尽管内心不断说服自己她这样做不过是自保,只要陈敏湘没有恶意,那么她做的这件事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内心深处似乎还是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嘲讽地注视着这一切。
盛闵兰回到丁香院,春桃已经把琴找了出来。琴身通体乌黑发亮,看上去颇为光滑。摸上去触感并不是木头的那种温暖质感,而是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
盛闵兰有些好奇掂了掂整张琴,并不是特别重。又敲了敲琴身,琴身发出闷闷的声响,盛闵兰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这应该是夫人以前用过的,小姐要不要试下?”春桃在一旁热心地建议道。她对这琴黑漆漆的样子不大满意,但是库房里就这么一张大大拉拉摆在外面,其他装在盒子或者箱子春桃也不敢大肆翻动,只得把它拿了出来。
盛闵兰点了点头,拨了拨琴弦。琴发出铮铮的声响,音色浑厚清澈,尽管盛闵兰不懂琴,也隐约觉得这大概是张好琴了。
常嬷嬷循声进来,见到盛闵兰手中的琴,愣了愣:“谁把这张琴拿出来了?”
“是奴婢。”春桃连忙回话道,“奴婢看小姐最近要学琴,就去咱们的库房领了一张琴。”
“这是怀远大师送给夫人的,小姐才是初学,哪里用得上这样好的琴。”常嬷嬷怀念地摩挲着琴身,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春桃一眼。
“怀远大师?”常嬷嬷不是小气的性子,她这样说这琴大概是真的很珍贵了。
盛闵兰对这个怀远大师倒是比较好奇。“怀远大师是京城大觉寺的住持,琴艺卓绝,尤其擅长制琴。夫人当年去寺院烧香还愿,弹奏了一曲《清风吟》,怀远大师引为知己,便送了小姐一把他亲手制的琴。”
“这琴身是用乌金木做的,是西域的国师送给怀远大师的礼物。它质地坚硬,水火不侵,夫人生前最喜欢这琴,常常会拿出来弹奏。”常嬷嬷顿了顿,有些缅怀道,“每逢中秋除夕,奴婢都会把这琴拿出来在外面放上一段时间,希望夫人在天有灵,有琴声相伴能够稍遣寂寞。”
春桃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看了看常嬷嬷,又看了看盛闵兰道:“那奴婢先把这琴收起来?”
盛闵兰点了点头。
“小姐,等您日后会弹奏曲子了,再用这把琴,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常嬷嬷安慰道。
盛闵兰自然不会介意:“嬷嬷,这琴有名字吗?”
常嬷嬷眼中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掩了下去:“这琴怀远大师并没有给它取名字。”
盛闵兰看了常嬷嬷一眼,没有再追问。
盛闵兰吃过饭,复又开始算账。常嬷嬷又拿了新的账册过来,愈发的繁琐复杂。其中还有两本,竟然是新账,也就是说算出来并没有标准答案可以对照。盛闵兰对于自己算账的本领还是颇为自信的,只是她觉得常嬷嬷未免对她过于放心,或者说太急切了一点。她这个年纪就开始管银钱上的事情正常来说,未免稍嫌早了些。只是常嬷嬷做事有她的道理,盛闵兰也没有异议,也就花了更多的心思在看账这事上头。
盛闵兰正全神贯注地写写算算,突然听到春桃在外面禀告说陈敏之过来了。盛闵兰只得把桌上的账册匆匆忙忙收起来,桌上之前用的稿纸用未用过的白纸盖住,就出门见陈敏之去了。陈敏之抱着一张琴过来,盛闵兰就明白他是什么用意了。
“哥哥来得正好,我正缺一张琴。”盛闵兰道。
“这琴是我以前用过的,音色不错,你现在用正好。”陈敏之把琴交给春桃。
“顾先生大概是阜阳最好的琴艺先生了,咱们去京城估计是中秋以后的事情,你这段时间静下心来跟着先生学琴,不可偷懒知道吗?”
盛闵兰有些黑线地点了点头,她难道是偷懒的人么?
“顾府有位顾公子与我是同窗,你若在顾府遇上什么麻烦的事情不妨找他。”
这是必须的。盛闵兰就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听自己的小哥哥一本正经的教导。好在陈敏之并不是如何多话的人,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也就训诫完毕了。
陈敏之起身准备走,突然拿出一张帕子递给了盛闵兰:“把手擦一擦,都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