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一匹健骏的黑马上,孙翊打手一摆,终止了车下虎士继续行进的脚步。
山脚下,孙翊抬头仰望着这浩荡起峦的山峰,看着那蓊郁茂密的深林,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手下虽有士卒五百,可一旦进入这盛大的山峰密林,就无异于石沉大海。
难怪孙策率大军清剿两月有余都未能有所斩获,要想在这样的山林中发现对手,并且追击剿灭,基本不可能。
“三将军,我等可是就此上山杀敌?”朱然望了一眼这浩浩山峦,咽了口唾沫说。
孙翊摇头失笑:“咱们要是就这样冲进去,别说剿灭这群山贼了,不被剿灭就不错了!”
朱然默然,算是同意了孙翊的说法。
陆逊仰望着山峰许久,叹了口气道:“此地泛匪,不会有商贾取道,就此安营扎寨吧。”
“安营扎寨?”朱然有些急,“三将军,咱们这时间可不多啊,万万耽搁不得……”
孙翊一摆手就打断了朱然的话,不容置疑的道:“安营扎寨!”
朱然若有深意的瞥了陆逊一眼,这才转而去安排、执行军令。
孙翊和陆逊则纷纷下马,踏着这细腻柔软的黄沙古道,仰望着那一座座神秘的峰峦,神情都有些冷峻。
“若入山林,则敌明我暗、敌众我寡,敌方有掌天时地利人和三大优势,我车下虎士恐有全军覆没之险!”陆逊沉声道,显然这不是危言耸听。
孙翊点头,眯着眼睛道:“如此,若要战,则必地势空旷,两军当面对垒,我车下虎士方有可乘之机。”
“我乃正规军,对方却是山贼作乱,如何敢当面与我对阵?”安排完军务的朱然这时候走了过来,仰望着这无尽的森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他愈发的感觉到孙翊这是在瞎胡闹。连所向披靡、横扫江东的小霸王孙策都不能撼动这些山贼分毫,你这位三将军逞什么能?
朱然如此想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三将军,看来我等此行,要空手而归了。”
“那倒也不见得!”
陆逊忽然来了一句。
朱然顿时笑了:“哦?陆家主倒是自信?那你说说看,要想把这千余号贼人尽数剿灭,你有何良策?”
语调有点阴阳怪气的,对陆逊那狂傲的言辞颇为不屑。
陆逊的胸襟,自然不会有所计较,而且他也明白,除了这位奇怪的三将军孙翊,恐怕这世间没人会这么信任自己。
“幼时,家父曾给我讲过一则故事,我且说来,二位听听。”陆逊低声道。
“说故事?”朱然就气笑了,这个陆伯言,我们来这是来行军剿匪的,不是听你讲黄段子的,这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讲故事?
孙翊对陆逊的才能很了解,知道他必定另有深意,点头道:“好,伯言但说无妨。”
陆逊清了清嗓子,徐徐道:“古有苍鹰以蛙而饵,诱蛇出洞,而后捕食之。余者群蛇纷纷夺路而逃,行至河边遇鹭鸶饮水,便纷纷大诉苦水,讲诉不幸。鹭鸶大怒苍鹰,对蛇却深表同情,问:‘何不归洞?’群蛇道:‘苍鹰设伏,无家可归。’鹭鸶大发善心:‘既如此,可去吾家暂住。’群蛇大喜,兴奋而往。”
孙翊面无表情,朱然却神色古怪的望着陆逊,失笑道:“陆家主,故事说完了?那咱们该研究一下如何剿灭山贼大计了吧?”
陆逊对朱然的调侃不愠不恼,和颜悦色的道:“朱将军,你认为这故事的结局应是怎样?”
朱然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皆大欢喜!”这话一出,朱然顿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唔……鹭鸶为善,苍鹰为恶,最后莫不是鹭鸶猎杀苍鹰,为蛇报仇?”
“谬矣!”
孙翊哈哈大笑,然后看着陆逊,欣然道:“伯言,若不出我所料,这最后的结局必是群蛇上当,尽数成了鹭鸶的盘中餐。”
陆逊心悦诚服,拱手道:“三将军英明,这洞正是鹭鸶的猎食仓库!”
朱然摇摇头,哑然失笑道:“呵呵,这结果确实挺出乎意料的。好啦,现在故事讲完了,咱们该谈些正事了吧?现在半日的功夫已经耽搁,咱们现在还连个山贼的人影都没见到呢。”
孙翊和陆逊都纷纷扭头,望着朱然。
朱然一愣,摸摸自己的脸,错愕道:“怎么?我说错话了?”
孙翊耸耸肩,不置可否的道:“好啦,义封你留守大营,我与伯言先到各处转转。”
朱然皱眉道:“三将军,正事为主啊,这讨贼大计可未曾商讨呢。”
孙翊笑道:“不然,刚刚已经做出了结论。”
“嗯?什么意思?”
朱然还一直蒙在鼓里,浑然不解。
孙翊摆摆手:“行了,去忙你的吧,有时间再慢慢想,我和伯言这就去了。”
朱然无奈,连声道:“三将军,你不在此,万一那伙山贼突然杀下山来怎么办?”
孙翊微微有所迟疑。
陆逊却转会,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朱将军放宽心便好,此刻我军状况未明,对方断然不敢来犯!”
然而便和孙翊步行顺着羊肠小路登往后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留下一个迷迷糊糊的朱然,远眺兴叹。
这两个家伙,到底打的是什么迷魂阵?刚才不过就是陆伯言讲了一个小故事而已,何曾商讨过剿灭山贼的大计?
不对呀,方才我分明从三将军的脸上看到了欣喜的表情,他们二人此去断然不是游山玩水。难道说……讨贼大计真的定了?
是什么呢?
难道是那则故事?
想到这里,朱然忽然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叹的神色,那种惊奇诧异的表情,在朱然从军这几年来从未有过。
“苍鹰捕蛇,是依靠青蛙引蛇出洞;鹭鸶捕蛇,是依靠对方的欲望引蛇入洞!对了,先是引蛇出洞,再是引蛇入洞,这就是刚刚定下的讨贼大计!”
一瞬间,朱然就觉得这天都亮了几分,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扰全身,就好像有一股冷气顺着后脊梁直窜而上。
从前在孙策身边用兵,向来都是直来直往,正面交锋,即便是略有计策,也都是包抄夹击、一鼓作气之类最常见的指挥要领。
然而现在,陆逊的一个小故事,让朱然宛若梦中人一般,瞬间惊醒!
“陆逊陆伯言,难怪……难怪……”
朱然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紧紧的眯成了一条线,死死的望着那一条已经没有了孙翊和陆逊身影的羊肠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