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良近些年来养尊处优惯了,跑得太急,好几次显些摔倒,幸亏身旁的下人眼疾手快扶住。待到许天良跑到许府门外时,许铃正在代鸢的搀扶下,一只脚刚刚迈上马车。
“铃儿......”许天良急忙挥臂呼道:“铃儿......”竟一时忘了言语,只知道一声声唤着自家女儿的名字,老泪纵横。
“爹爹。”许铃终归是狠不下心来迈第二脚,便下了马车,转头便对着许天良跪下,额头撞在地上,这九年来,一直呆在院落不肯再迈出半步,一方面女儿家终归是面子薄,听不得那些非议,另一方面,她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给许家带来奇耻大辱,她心里终归是愧疚的:“对不起。”
“傻啊,我的傻铃儿,爹爹,早就不怪你了。”许天良站在门口,要不是那么多下人在旁边站着,耐于面子,只怕是他要捶腿痛哭了。
许铃被许天良搀扶起来,这九年来,做爹爹的时常都会来看望这个做女儿的,但每次见面,许铃总觉得许天良的华发添了不少。
擦干泪痕,许铃随意编了一个谎话:“爹爹,这几年来,女儿也想通了,想出去走走,烟儿也想着,和我一起去江南之地游玩。”
代鸢也插嘴道:“是啊老爷,这些年虽然每年都会送来为小姐缝制的新衣裳,但小姐消瘦了不少,那些衣裳都不甚合身,便想着,去裁缝店为小姐缝制几身衣裳。”
许天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乐呵呵道:“好事,这是好事,代鸢,照顾好小姐,哦对了,通子,你也陪着铃儿一起!”
许铃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有小鸢陪着就够了。”
许天良只道是许铃太长时间未见生人,不太适应,便也不坚持,目送着许铃上了马车,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如今许家在这一方的势力比之九年前更甚了一筹,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商人了,那些流言蜚语早在几年前随着许家越来越强大,已经渐渐平息了,这一趟,也该是不会再有什么不开眼的人罢。
许天良站在门口,许铃的马车早已消失在街道的拐弯处,而他的目光还直直的望着,似乎那里还有一片残影。
”老爷?老爷?“管家瞧着不大对劲,便轻声在旁边喊了两声。
许天良这才回过神来,回了许宅,在书房里翻出来一张画,画是很久前画的了,却保存的极好,甚至画中女子的音容相貌都跃然纸上。细看之下,还会发觉画中女子的眉目与许铃竟还有几分相像。
“采筝,二十六年了,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许天良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画。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三十年前,他运送一批货物,路遇劫匪,为了逃命他弃下那批货物,逃至一片石林,便是这时候,碰上采筝的,她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许天良一直这么认为,虽然采筝不及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子那样美艳,但眉眼中,却透着一丝灵气和纯真。
他便是爱上了这份纯真,这一爱,便是三十年。
马车内,许烟早早便进了车厢,许府外的一切,被许烟全看在眼底,她掀开帘子,偷偷的看向后面,其实马车已经驶了好远,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娘,爷爷他哭了。“许烟自是第一次见许天良哭的,大概在她心里,也没想过向来尊敬的爷爷也会掉泪。
许铃拉着许烟的手,突然间就说道:“烟儿,娘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许烟放下帘子,端坐着,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许铃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扑哧一笑,摸了摸许烟的小脑瓜,娓娓道来:
“有一片石林里,一只石妖修炼成了人形,在她刚化成人形的那会,便碰到了一个男子,那男子浑身衣裳都破烂了,脸也脏兮兮的,这石妖便有心想逗弄他一下,没想到这逗弄来逗弄去,倒把自己搭进去了。那男子误以为这只石妖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一心一意想把这只石妖娶回家,可这只石妖呐,在这片石林住惯了,就不愿走,那男子便也陪她在石林里搭起了小木屋,过起了平常的日子。
很快,他们就有了一个女儿,日子虽然清贫,但很幸福美满。可天有不测风云,在他们女儿才三岁大的时候,那名石妖便被一位道士收了去,而她的女儿,道士念她年幼,不忍下杀机,放过了她,她便一直大声哭着,等到她父亲砍柴回来时,声音都哭的嘶哑了。
那男子回来见妻子不见了后,急的到处寻找,可终无果,问女儿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因为她只记得那只石妖被打回原形的时候,唯一求人的事,便是瞒着她的父亲。
男子急疯了,后来见找不到也彻底死心了,便带着他和石妖的女儿回了之前的家,原来他早有一名妻子,也有两个可爱的儿子,他离开四年,儿子一个有六岁了,另一个也有五岁了。他之前的妻子很贤惠,没问他这四年去了哪,经历了什么,待那女孩子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好,不过在八年后便死了。那男子回来后便全心全意经营生意,对其他事情都没有了知觉,很快,他便富甲一方。“说道这里,许铃长长舒了口气,闭起眼睛不再做声。
许烟听得意犹未尽,急的扯了扯许铃的衣角:“完了?“
“完了。”许铃释然的吐出这两个字,刚刚许烟掀起帘子的那会,她眼中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像极了她故事中的那个道士,由此,她才将这段往事当故事讲给许烟听道听道,只盼着,若是有一日,她步了母亲的后尘,被收服了去,许烟也不至于对自己的身世太过懵懂,不明不白,那她也算没那么对不起许烟了。
“娘,你说的故事可是真的?”许烟还是不依不饶,追问着。
“当不当的了真,烟儿以后自会明白的。到了,下车吧。”恰巧这时,车夫将马车停下,代鸢掀起帘子,伸出一只手:“三小姐,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