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暗了下来，苏城和何大胖迟迟未归。厅堂内，顾小婉一只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桌上的饭菜，忍不住抱怨。
男人大抵是这样的，从来不会顾及女人的感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很强势，也很有优越感，认为女人只要服从就行。
他们可以随意伤害别人，可以像对待宠物一般，对待女人。喜欢你，就把你抱在怀里，爱的死去活来；不喜欢了，就毫不犹豫的赶走你，从不在乎当初花了多少心血在你身上。
顾小婉咬着嘴唇，她才不会任由男人摆布，被他们呼来唤去，处处看他们脸色，活的没有尊严，没有人格，失去自我。
她，要为自己活。最差也不能像母亲一样，逆来顺受，把女人的三从四德发挥到了极致，整日操劳，活的那么累，到最后还是被逼的不得不选择离开。
院外出现了一些响动，顾小婉站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干净的夜空，对自己感到失望。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又这么急切的想知道他的消息。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响动而已，何必要走出来。
“哼，像他那种粗暴无礼的人，为什么不赶他走呢？”顾小婉狠狠的握着自己的拳头，又无力的松开，砸着自己的头，“该死，怎么会又想起那晚的事。”
顾小婉无端的感到一阵闷热，来到院中的花园里乘凉。望着天上的明月，她突然觉得，人间的悲欢离合是多么合情合理，和阴晴圆缺一样，再自然不过了。
想到这些，她感觉轻松了许多。但转念想到王寡妇白天的话，又不觉忧愁起来，眼前晃着范征那张刀疤脸。
“要是苏城和范征，换做别人会怎么选呢，大概她们都会选择苏城吧。”顾小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将两个毫不相干的男人拉起来作对比。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变得这样神经质。
“还是把院门关了吧，”顾小婉有点使小性子样的决定到。
走到院门前，顾小婉不自觉的望着村口的方向，幽静的乡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她默默的转过身，关上了门，突然感觉母亲真的好可怜，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的出现。
顾小婉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同时还有何大胖的声音传来。
“顾小姐，你在吗，请开门？”
顾小婉急忙擦掉泪痕，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垂在耳际的一缕乱发拨到耳后，清了清嗓子，这才快步跑过去，打开了院门。
“你、你们回来了？”
苏城的轮廓在院门打开时，慢慢变得完整，顾小婉慌忙移开眼神，低声问了一句，转身进了宅院。
“我……”苏城低声说了一个字，看着顾小婉离去的背影，在心底说道，“我不放心你。”
“顾小姐放心吧，我和苏城一定会回来的。”何大胖关好院门，对着顾小婉即将跨进屋子的背影喊道。
何大胖看到顾小婉没有搭话，快走两步跟上苏城。
“顾小姐是不是生气了？”
“你想知道？”苏城停下来，看着何大胖，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当然想知道了，说说。”
苏城指指自己的耳朵，对何大胖勾勾手指。
何大胖会意，急忙将自己的耳朵靠了过去。
“不知道。”苏城轻声说道，若无其事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身后一脸怨恨的何大胖。
“大胖，你们吃过饭了吗？”顾小婉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外。
何大胖听到顾小婉甜美的声音，脸上堆满笑容，走了过去。
“吃过了，小婉还没吃吗？”
“哦，我吃过了，那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顾小婉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转身准备离开。
“小，小婉，等一下。”何大胖叫住顾小婉。
顾小婉转过身，眼睛却不时瞄向苏城亮灯的窗户，“有事吗？”
何大胖再傻也看得出，顾小婉和苏城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而且是非比寻常的事。
“哦，没事，没什么事。”
何大胖说完，顾小婉这才收回目光，说：“那没事，我就回去了。”
就算有事，你会听么？
看着顾小婉离去的背影，何大胖感觉胃里酸的难受，急忙跑到厕所，吐的一塌糊涂。
月已当空，周围一片死寂。
苏城的窗户还亮着灯，何大胖的屋子里早已鼾声如雷。
顾小婉收拾完一桌未动的菜肴，实在睡不着，走到院中花园的凉亭里，依着护栏欣赏着月色。
苏城回到顾家之后，便躲到屋里，拿出他从顾小婉手里讨要来的白玉，照着上面的符文，在一张纸上勾勒。
他想把玉的模样原原本本画下来，然后尽快将玉石还给顾小婉。
大约半个小时，苏城终于临摹好了玉石，或许是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他感觉肩膀有些酸痛。便一手拿着玉石，一手拿着临摹的样本，走出了房间，来到花园里。
“是你。”苏城抬起头，与顾小婉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彼此。
“你还没休息。”又一次异口同声。
“你先说。”还是步调一致。
……
两人同时沉默。
“你怎么还没休息？”苏城问道，这次没有同步。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顾小婉说道。
虽然月色不错，但毕竟是晚上，彼此并不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这反而避免了冷场和不必要的尴尬。
“总之，对不起。”
听到苏城的道歉，顾小婉不知该如何回应。说没事，当然不可能，那可是她十分在意的初吻；要是抓着不放呢，总不会真赶他走吧。
顾小婉索性一言不发。
“这个还给你。”苏城将顾小婉的玉拿了出来，打算还给她。
顾小婉伸出手，停在半空，却并没有接。她在心里不停问，他这是要解除约定，要离开吗？
苏城将玉放进她手里，坐在凉亭的台阶上，让顾小婉收好玉石，那么贵重的东西，别弄碎了，太可惜。
顾小婉看着手中的玉石，突然一挥手，使劲扔了出去，在花园一侧的花丛里，发出一声轻响。
“顾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苏城知道顾小婉还在生自己的气，急忙跑过去借着月色寻找被丢的玉石，好在玉石安然无恙。
“顾小姐何必和死物件过不去，这么贵重的东西，对顾小姐一定意义非凡。你要是还生我的气，你要我怎么做，你可以说。”苏城不知道顾小婉为何突然生这么大气，就是被强吻，也没见她这样子啊。
顾小婉推开苏城，慢慢走到凉亭的护栏边，望着一轮明月，淡淡的说道：“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这是命，我不怨别人。苏先生要走请便，你我的约定就此作罢。”
在刚刚之前顾小婉还不信命，可是现在她突然信了，她感觉自己很无助，很无能。她不能把苏城怎么样，他要离开，只是一句话，只需要还回玉石便可以。她忘了，这原本就是一桩交易。
“顾小姐何出此言，我何时说要走，我自己承诺的事，一定会履行，难道在顾小姐的眼中，我苏城真的是一个言而无信，举止轻浮的混蛋？”
顾小婉一愣，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说他不走？可是他把玉还回来是什么意思？”
顾小婉自问自答，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她真的认为他是那样的人吗？其实她真的不能确定，苏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神秘，却看起来很简单，没什么城府；热情，有时候却拒人千里之外；要说轻浮，他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人，可是那天晚上的事怎么解释？至于诚信，他现在说不走，就是要帮忙医好父母的怪病了，怎么会是没诚信呢。
“你……说你不走？”顾小婉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因为她最近总是怀疑自己有点幻听。
“是的，不过如果顾小姐还是讨厌我，我明天，不，现在就可以离开。”
“笨蛋，谁说要你离开了。”顾小婉低声嘟囔。
顾小婉声音特别低，苏城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顾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没说什么，那玉是什么意思？”顾小婉想知道，既然不离开，为什么要还玉，是嫌治病的费用太低了？
苏城将另一只手里的玉石临摹画递给顾小婉。
“这是……你临摹的，可是……”顾小婉完全不懂了。
苏城将捡回来的玉石交给顾小婉，说道：“对我来说，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任何价值，我感兴趣的是你那块玉上篆刻的奇怪文字，它和我这块道家法器上的很相似。”
苏城拿出玄心玉镜，交给顾小婉观看。
顾小婉接过玄心玉镜，仔细对比两块玉上的文字，发现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虽然篆刻者的刀法不同，但文字的笔画、形状却系同根同源，可以确定是同一类文字。
玄心玉镜光滑温润，触手间有种让人舒心的感觉，似乎有一股清泉自心底流过，顿时就消融了心中的烦躁之气。
顾小婉把玩着玄心玉镜，脑中突然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如同戏水的孩童发出的嬉戏声，又似乎是山泉的汩汩声，十分奇特，但听起来却让人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她能感觉到，脑中的声音是从玄心玉镜上发出的。
顾小婉连忙将玄心玉镜还给了苏城，并告诉他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什么，你是说你也能听到镜灵的声音。”苏城惊讶不已。
想不到顾小婉也能唤醒镜灵，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在他和顾小婉之间，会有某种关联，又或者说他们的命运有相似的地方？这实在让人费解。
“镜灵，是怎么回事，镜子的灵魂吗？”顾小婉猜测。
“这，”苏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算是吧，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
“好啊，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这么好玩的东西。”顾小婉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了。
看到顾小婉对玄心玉镜那么感兴趣，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心情也好了，笑容也多了，苏城也十分开心。
顾小婉坐在了苏城对面，听他讲起了关于玄心玉镜的故事。
“说起玄心玉镜，就必须先说另一件事，那是在二十几年前，在一个偏远的小镇里，有个叫苏家村的地方……”
“我知道了，那个鬼孩就是你。那时候没人和你玩，一定很孤单吧，想不到你的童年也这么糟糕。”顾小婉偶尔插话。
“上帝关上了一道门，必然为你打开了一扇窗。患难见真情，也许是上天眷恋，我认识了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兄弟苏海，那时候我们一起上山抓鸟……”苏城讲了许多他和苏海小时候发生的趣事，每讲到精彩的地方，顾小婉都会掩嘴轻笑。
苏城从小时候一直讲到为什么从江城市回到古陵镇，最后讲到在灵台观，灵台道人告诉他关于镜灵苏醒的事，几乎把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人生缩影讲了一遍。
“想不到你的人生竟然是这样。从小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现在二叔也撒手西归，就连自己能活多久也还是个未知数。真的好惨，好可怜啊，那你以后怎么办呢？”顾小婉听了苏城悲惨的人生，眼圈发红，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看到顾小婉为自己担忧，苏城反而笑了起来，“顾小姐，是不是你们每次听到悲惨的故事都要稀里哗啦的哭一场。”
“才不是呢，讨厌，不理你了。”顾小婉把头扭向一边。
顾小婉突然表现出小女人的样子，让苏城担忧自己是不是该和她走远一点。
“顾小姐，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苏城突然结束谈话，让顾小婉有点意外。不过也确实太晚了，而且她也不希望让何大胖看到两人单独相处。
“晚安。”顾小婉说道。
“晚安。”
苏城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和一个异性说这么久的话，而且还告诉对方自己二十多年来发生的所有事。
“苏城……”顾小婉突然叫到，这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啊，什么事？”苏城为感到意外。
“其实我也是江城师范毕业的，现在也在江城市工作。不到扰你了，早点休息吧，晚安。”说完，顾小婉转身走进了屋子。
苏城望着顾小婉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感情。虽然他也明白这种感情是不可能的，但就是不能阻止那种感情的萌生。
那一夜，苏城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同样的，顾小婉也经历了自己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