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我们得好好谈谈!”待其他下属都走出鹿一鸣的办公室,屋里只剩下鹿一鸣、甘卫东和自己的时候,段湘秋脸色严峻地说。“我知道你要谈什么……”,鹿一鸣斜靠在老板椅上,一幅非常疲惫的样子:“你一定会说我变了,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鹿一鸣了,对吧?”“是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得太远!”“妇人之见!妇人之仁!”甘卫东在一旁插嘴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到江湖上去闯荡怎么能知道江湖上的险恶?你们女人,哪里知道我们男人打天下的艰辛!”听甘卫东的话,明里好象是在为鹿一鸣帮腔,实则也是在向段湘秋倒自己的苦水!
“卫东,让湘秋说下去!”鹿一鸣抛给甘卫东一支烟,意思是你的嘴先用来抽烟吧!然后边重新点着一根儿烟吸着,边慢慢走到红木酒柜边,拉开柜门,取出一瓶穆桐:“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谈理想、谈人生了,今天我们不妨好好交交心!”鹿一鸣一边向外旋转着红酒的软木瓶塞,一边动情地说:“相信卫东也和我有同样的体会,男人,钱越多,朋友越少!你们两个,不管以后还会不会是两口子,但你们始终都是我一生中最信赖的朋友,而且是我鹿一鸣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段湘秋单刀直入,非常真诚地说道:“一鸣,想想我们当初的一文不名,再看看我们今天一鸣传媒的社会影响和发展规模,反正我已经是非常知足了,我希望你在处理一些事情上也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再干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情了!”“切,说得轻巧!”甘卫东哼了一下鼻子,意思是你也太天真了吧!待吐出一口烟雾后接着说道:“我记得当年波黑战争的时候,发生了两个种族之间的相互杀戮,一位姑娘抱着她亲手杀死的敌对民族的男朋友大放悲声,记者问她,既然你那么伤心,为什么还忍心非要杀死他不可呢?姑娘说,我不杀死他,他就会杀死我!”
“甘卫东,你要说什么?”段湘秋依然一脸的严峻。“我要说的是,商场是残酷的,尤其是在中国的商场、更尤其是在初级阶段的商场,它所适用的就是丛林法则!你不伤害别人,别人就会伤害你!”“可人家童医生伤害你们谁了?你们这样几次三番地折腾人家?”“哟,‘人家童医生’!瞧你叫得那个亲热!怎么着,心疼啦?要是他和那个爱吃米的假洋鬼子黄了,你不正好可以取而代之嘛!”“甘卫东,闭上你的臭嘴!”段湘秋一瞪眼,甘卫东终于停止了犯酸——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得不承认,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甘卫东怎么说大小也是个“总儿”,可在段湘秋面前,他就像豆腐,段湘秋当然就是那卤水。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呀!”鹿一鸣已经为三只高脚酒杯分别斟酌上了红酒,他抄起电话:“丽丽,我和甘总、段总有要事要谈,谁来了也不见、谁的电话也不接!”说完把电话重重地挂断。他一只夹烟的手捏了自己的酒杯,用另一只手的指缝夹了两杯酒,分送到甘卫东和段湘秋手中:“先说好了,我们今天一定要推心置腹!毛主席怎么说来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但是有一条,谁也不能急眼!团结——批评——团结嘛!”“你瞅人家一鸣,这才叫大家风范!”甘卫东晃了晃酒杯醒醒酒,斜睨了一眼段湘秋:“哪儿像你,我刚说一句话,你就跟泼妇似地开始骂街了!”“我还就是泼妇了,那也比怨妇好!”段湘秋冷笑道。“湘秋,你这样说卫东可有点儿不太公道!”鹿一鸣边晃动酒杯边抿了一小口酒,在舌下回味了一下,样子看起来很像是品酒的行家,可那幅又抽烟又喝酒的样子,总让人觉着有些像街头小店儿里的“膀爷”们在喝二锅头!鹿一鸣接着道:“在那个女护士的事情上,卫东是对不住你,可凭心而论,卫东对你、对孩子的那份儿感情,我是最清楚的!”“唉,知我者,一鸣也!”甘卫东朝鹿一鸣扬了扬酒杯:“一鸣你知道,在外面儿混的男人,有几个不花的?可是我呢?业务刚开始的那会儿,要打通各医院的关节,请客送礼不说,请那些院长啊、主任啊之类的去打炮也是必须的!可我甘卫东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做到了出污泥而不染!后来我的公司作大了,也有人请我去干那个了,可我每次都是在房间里和小姐聊天儿,听到别人完事儿了,我才签了单子出来……”,甘卫东眼圈突然泛红,转向段湘秋道:“有哪个猫儿不吃腥的?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能做到这样,还不是在意你和甜甜吗?又要保持清白之身,又不能坏了圈子里的规矩,我容易吗我?!”说到最后,甘卫东居然抽起了鼻子。
“咱俩的事儿以后再说!先说一鸣的问题!”段湘秋的话干净利落,显得落地有声、不容置疑。“你老是对我这样强势!我一个大男人,我也需要宽慰、需要释放压力!”“我就是这样!改不了了!要释放压力,找你的柳叶儿眉去!古书上怎么说来着?柳叶儿眉、杏核儿眼、杨柳腰肢赛笔管、樱桃小嘴儿一点点……那多温柔、多弱势啊?那多显得你们男人伟岸高大呀?”“哼!什么改不了,我看是分人吧?你在那儿科医生那里怎么不这样?不也很弱势吗?不也一脸的媚态吗?!”“你少在那儿放屁!”段湘秋情知自己的粗口违反了鹿一鸣刚才的“声明”,遂转向鹿一鸣道:“对不起一鸣……可你听他说的那叫什么话!象个大老爷们儿吗?”“呵呵呵呵,”鹿一鸣笑了起来:“湘秋,一个男人肯为你吃醋,那才说明他的心里真的有你!”鹿一鸣突然脸色黯淡下来:“你不是说我变了吗?我也经常反思自己,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在看到我老婆和别人在一起之后才开始变的!”“你们男人哪……归根结底,还是封建男权思想在作祟,总是把女人当作自己的私人物品,自己可以三宫六院、三妻四妾,而女人就必须要从一而终,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别人碰一下,你们就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你不也一样吗?我不就是在柳艳梅的事情上没把持住吗?你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那不也是把我当成你的私有财产吗?”甘卫东说到这里突然得意起来:“不过这倒也让我看清了一件事情——你心里到底还是很在乎我的!”“臭美去吧你!”
“湘秋,你知道当初我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鹿一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语境中,并没有在意段、甘二人的斗嘴:“我当时感觉天都要蹋下来了!”鹿一鸣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显然,他至今依然在为此事耿耿于怀:“记得一部电影中有这样一个镜头,一位丈夫回家,发现老婆正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干着那事儿,可他居然只是耸了耸肩,说,啊,实在对不住,打扰你们了!请继续、请继续……这他娘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鹿一鸣气愤已极,把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但他忍住了,没有朝地上摔下去,只是手指捏得杯子紧紧的,恨不得把玻璃杯捏成碎片儿、捏成粉沫儿:“如果按我的真实性情,我应该把那个儿科医生的脑袋打烂……可我还是忍住了,只打断了他的一条腿!”鹿一鸣把酒杯重重地放在老板台上,颓然坐到了老板椅上。
“怎么,那个男人……也是儿科医生?”段湘秋睁大眼睛问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和那个童克疾过不去了吧?算他倒霉,虽然我和他没什么深仇大恨,可谁让他也是个儿科医生呢!”“物伤其类……似乎还可以理解!可你跟萍萍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那样伤害人家?!”“是那个童克疾告诉你的吧?”鹿一鸣霍然抬起头来:“狗日的,还跟我讲什么医生的职业操守!”鹿一鸣一听段湘秋说到自己最隐私的东西,不觉恼羞成怒,更加把对“儿科医生”的偏见强化到了极点。“是小雪告诉我的!”“怎么会是小雪?”鹿一鸣显然有些惊愕。“小雪和萍萍是最要好的朋友,她当然要为萍萍打抱不平啦!不过小雪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希望我能好好劝劝你,珍惜你和萍萍现在的感情!”“湘秋……”,鹿一鸣情绪和缓了下来:“不瞒你说,我真觉着自己心理方面好像有一些问题!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睡了,没见过那个男人倒也罢了,可如果你见了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又正在你老婆身上干着只有你才有权利干的那种事情,相信任何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恶气!事后,你猜我前妻和我说什么?她竟然对我说,如果你实在觉着吃亏的话,你也到外面找个人去吧,这样就扯平了!可是,湘秋你知道吗?你就是睡上一千个、一万个女人,也永远洗刷不掉内心的那种羞辱感!后来我有过不少女人,可是,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脑子里会突然浮现出那个儿科医生把我老婆压在身子底下干那事儿的场景,想着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把满腔的怨恨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就恨不得把身子下的女人撕个粉碎!”“可是你知道的,萍萍是真心爱你的呀!”“萍萍跟着我是受了几次苦,可每次这样的时候,我所受到的伤害并不比她小,说白了,她受的是皮肉之苦,是外伤,而我受的却是内伤啊!”鹿一鸣突然伏在他宽大的老板台上呜咽了起来。
良久,待鹿一鸣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之后,段湘秋道:“一鸣,抽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这样下去不仅对萍萍不好,你自己也会吃不消的!”“湘秋,你说我们两个算不算是同病相怜?”鹿一鸣恢复了平静,望了一眼甘卫东,又把目光转到段湘秋身上,苦笑道:“人同此心、情同此理——我的老婆被那个儿科医生睡了,你的老公被那个女护士睡了,所以我特理解你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卫东!”“一鸣你说什么呢?”甘卫东见自己落了单儿,赶紧跳了出来:“我们两个才算是同仇敌忾呢!你的老婆被儿科医生睡了,我的老婆又在和一个儿科医生眉来眼去!我就奇了怪了,这女人为什么都喜欢和儿科医生腻在一起?!”“儿科医生能搞定孩子,所以也就搞定了孩子他妈!”鹿一鸣见解颇为深刻。“所以呀,儿科医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甘卫东终于再一次和鹿一鸣结成了统一战线。
“甘卫东你拎拎清楚好不啦,我可早就不是你的老婆了!别说我和童医生没有什么,就算我跟他真怎么着了,你姓甘的也管不着!”“‘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看过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吗?”甘卫东阴森森地道:“人和动物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爱情也好、男人斗男人也好,归根结底,都是‘交配权’而引发的血案!”“我段湘秋真是瞎了眼!亏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说出话来会如此的低俗!”“这不是低俗!我是看清了问题的实质!”“朽木!懒得理你!”段湘秋终于对甘卫东彻底地失望了,转而对鹿一鸣道:“一鸣,我还是那句话,该收手时且收手,希望你在有些事情上不要走得太远!”“有个词叫什么……积重难返”,鹿一鸣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收手……恐怕有些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