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移师洮南
接到军令,叶赫英才他们的队伍要换防到郑家屯和洮南两地。这五千人马,不论到哪儿,辎重粮草就是个大事。英才每天跑里跑外,帮着钱粮官安排,忙得一点空儿都没有。自己解嘲说,“我这个管带,那叫营里营外什么都管,吃喝拉撒什么都带。”按照徐总督的布置,到辽北之外可不是去呆着,那是要打仗的。所以张统带想把所有能带得东西全带走。这第一个要带的是一个人,那就是“骆神医”。这骆神医在新民开“国医堂”也有三四年了,你说要他随军,去过那枪林弹雨和四处流浪的日子,那不是说梦话吗,可张统带就把这任务交给了英才。英才心里有数,“反正最后实在不行,就是一绑了事。”
要说骆神医,他还真是有些来历,不到而立的年令,行医已有一十五年。他三岁就跟在爷爷身边,看着老人把脉,开方,断骨,打夹板,这耳濡目染加上南方人的聪明灵巧,十岁就能给乡亲们看病了。他有个舅舅,是个举人,因为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在当地特别有名。骆神医从小就听舅舅吟诗赋词说东道西,经常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像舅舅那样,天下的事都难不倒我,这肚子里全都是文章,那该多好。”可好景不长,骆神医十五岁正式坐堂的时候,家中出事了。当地乡绅举办赛诗会,江南才子齐聚,骆家舅舅当然是主持评议。没想到落选之人向安徽总督告密,只一句“鸬鹚嬉戏船头站,乌蓬蓑衣雨中行。”说这是污蔑老佛爷,是反清大聚会。怕总督压事,还把这事儿闹到京里。江南本来就爱兴“文字狱”,这文人墨客,倒霉的多了去了。总督惜才也无办法,只好把骆家舅舅发配关外,也没牵连他人。舅舅临行之时,外婆一口气没上来,就告别了全家。骆神医看着舅舅发辫蓬乱,穿着带罪字的囚服,手和脖子被枷板牢牢地卡住,在官兵的押送下,渐渐地远去,“那真是剜心的痛啊!”骆神医下定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到关外找回舅舅。话说到这儿,你也就知道,这骆神医为何来到这新民开馆了。这几年,他走东到西,辽宁也打听遍了,都没有舅舅的消息。“这日俄争端已了,我可往北再探。”他想再往北面挪挪,“那怕是几根骨头,我也要背舅舅回家。”英才来到国医堂,向骆神医请教,治疗冻伤的一些方法。“干茄枝叶煮水,此乃简单易行之法。”随后骆神医又问:“这辽西之冬,虽冷微寒。这盛夏尚未度过,倒先谈起御寒之事,莫不是这军爷们又有兴安岭北之苦?”英才见骆神医问得真切,也就讲起这森林之壮观,草原之美丽。说的这南方之人,倒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满面向往之意。“既然如此,何不与我等同行。”骆神医笑言:“也好也好,我随你去,到那兴安山顶之上,再开个国医大堂,连那熊虎獐狍,松桦之木,都要我尽心呵护,岂不美哉。”英才大喜,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马上派了十几个弟兄,到国医堂帮着收馆。“你此事还没办好,我要他搬到大营里来当医官。”张统领眨着他那小眼睛,看着英才说。“那你得给人家个官品呀,没有名目怎么行?”张作霖指着身边英才的一套管带官服说:“让他穿上这个,不就行了吗。”
英才抱着官服,又找到了骆神医:“随军行动,把这个穿上方可。”“这官袍加身,水晶顶带,可有人服我?”骆神医像唱戏似的,左看看,右扭扭。“你现在就是我大营里的总医官,六品顶带,管带衔。月奉百两,随军行动。”那张统领不知从那儿冒出来,说完旋即又不见了。骆神医目瞪口呆,一下傻在那里了。英才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急着锤他的后背,好一阵子,终于倒出一口气:“也罢,今生骆某就让你绑了去吧。”
钱粮官是个慢性子人,那揩书写得才叫个周正。可就是一到算帐就冒汗,大数儿还差不多,小帐总是出错。张景慧统带早就让他把所欠新民当地钱粮结清,他满口答应,可到开拔之时还是捅了漏子。
沈知府在衙门前的广场摆酒送行,这新民所有商贾富户,官宦衙役,都拥到广场之前,与张作霖统领告别。看着这熟悉的砖砖瓦瓦,想起无数次沙场剿匪,英才不由得留恋起这个地方。还是张作霖更有抱负:“走是为了回来,去边上是为了能到中间,咱就是要一屁股回到沈阳,这奉天将来就得咱们压地面儿啊。”在军官会议上,统领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现在机会还没有到,气只可鼓而不可泄。”这统领的话,总在英才的耳边回荡。
只见张作霖统领接过知府的酒,敬天敬地,敬大家,然后一饮而净。他双手抱拳,向大家告辞,正要上马,忽然新民商会的江雨四会长,拽住缰绳,断不让走。“统领老爷,你这官升得快,人马增得多,可欠账不能不还吧?”闹得张统领在那人群中尴尬得不得了,汤玉麟在旁边就要发横,被张统领拦住,然后问道:“江会长,此帐定不会赖,不知你说得是那一笔?”江雨四拿出借条,一二三四地算起来。沈知府马上将事情全兜起来:“江会长,此帐算在府衙,待我慢慢还来。”说罢,拿出朱笔,书写欠款字据。这江会长还是不依不饶,非把那日子也要写进去。闹了半晌,总算了结此事。那钱粮官吓得屁滚尿流,只顾向张景慧赔罪,把个张景慧气得脸色铁青。“诸位父老,是雨亭疏忽,在此给大家赔罪,也请沈知府海涵,我等营兵,就是这辽西百姓的子孙,这些年全仗新民父老恩养,此情永不能忘。”一番话,说得众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英才想:“笼络民心是大事,就像统领那样,啥时都不能忘呀。”
张作霖率兵北移,他把张作相一千多人马放在郑家屯,汤玉麟屯兵哈拉乌苏,而大部分兵力安排在洮南府,以作南北呼应。原来驻防洮南府的孙烈臣几百人,也统由张作霖指挥。这回徐大帅调兵北上,就是要解决一股俄蒙骑匪。他们人数众多,武器精良,机动灵活。打着蒙古人的旗号,可那一多半人是俄国的哥萨克骑兵。在军官会议上,英才还是第一次看见统领的脑袋摇个不停:“打仗杀敌不怕,可这几千里的范围,粮草给养如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