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奔三日内奔波了千里,当真是夜不能寐,吃食不思,终于在除夕前夜堪堪赶到了长安城。
一入长安,就被城里欢庆的气氛给感染了,朱雀大街上灯火通明。城内的十数万人在坊间游走,或访友,或放花灯,或打闹嬉戏,实在是热闹的紧。
按书中所提,长安城布局严谨,结构对称,排列整齐。外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有贯通十二座城门的六条大街。朱雀大街则是纵贯南北,衔接了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城内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把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一百一十坊,其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这座宏伟的大城给项喆的感觉不是宜居的宝地,更像是做战时的堡垒。
事实也是如此,平日里长安城内的宵禁极为严格,过了酉时三刻就会有金吾卫上街巡夜。若是在街上遇到可疑分子,就地正法也是正常事情。
长安城一年中本只有元宵一晚没有宵禁,但不知为何近来多加了个除夕夜,也不知这主意是出自龙椅上的那位,还是朱三的手笔。
但若今晚没那金吾不禁的条令,他们这一行人还真就进不来这长安城了。寒风瑟瑟里在城外过夜,想想都觉得凄凉。
“诸位,我先回府了,还请项校尉代我去驿站点个卯。”朱友宁算是熬出头了,拱了拱手就将烂摊子一抛,就回家享受候王生活去了。
项喆上次的粗暴回话让两人彻底决裂了,这样也挺好,离那张毒嘴远些,自己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自己这一支人显然是全国各州到的最晚的了,那驿馆将公文前前后后审阅了两遍后,才哭嗓着拉着项喆的手道:“可把你们盼来了,若明日大朝会你们不到,我这把老骨头非被相国给拆了不可。”
无奈地安慰了老家伙两句,但不见效果,还是身后的老兵看的来眼色,将一锭银子顺了过去。驿馆一下子就眉开眼笑了,开始为众人分派住处。
一众军卒自然分不到什么好房间,两间还算宽敞的通铺已经是看在那锭银子的分量上了。
项喆怎么算都是队伍的副使,上等客房捞不到,一间干净的单间还是要安排的。
房间还算整洁,就是那些该死的酸朽文人就不愿意放弃一块白净的地方,从墙上到柱子上题满了诗句,甚至还有一两句交谈的语句。比如某位坐过此间的前辈就会留下良言:此窗不牢固,晚间风大,会被吹开,请用他物固之。
后面竟然还真跟了一大堆的“多谢”,真是要有多和谐,便有多和谐。
只是最后一句“此间有鬼”是什么意思?这些文人还兴吓唬人的不成?
有鬼无鬼自在人心,世间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飘一个到这房间里来也再正常不过了。
长安城里虽金吾不禁,但驿馆周围总算是官家场地,还算是清静。
明日一早就要参加大朝会,各地的来使者该睡的,也都睡了。长安城的欢庆还不属于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属于项喆。
年关的夜晚不会有月亮,驿馆周围除了门口那两盏摇曳的灯笼,那就是真正的黑灯瞎火。
大过年的没道理要委屈了自己,所谓的大朝会无非就是四方各州承认一下坐在皇位上的昭宗仍是大唐正统,天下仍以他为尊。可惜的是人家到底只是个傀儡,幕后的人不开口说话,哪里能商量出什么事情来。歌功颂德,恭请圣安的话又轮不到自己来表,那是朱长史的活计,自己明早要干的大抵就是找根舒服的柱子靠上补补觉,好熬过这个无聊至极的早晨。
虽然长安城今晚没有宵禁,但东西两市不可能在晚上营业。把已经躲进被窝里的驿官重新拎出来,还好出行的时候,刺史大人给的盘缠还算丰厚,扔出去三个银锭子,就把驿馆里的存菜全给搬了出来。
十几个厮杀汉哪里会在意这些,本就在抱怨除夕晚上只能吃几口干粮饼,没个乐头,自家校尉就抱着口火锅架子进来的。
“快点,外面还有两灶,他娘的都是大爷,还要老子来伺候你们啊!”项喆踢开了门吼道。
一众人乐呵呵地把火锅地一应活计搬了进来,也没什么好货,除了些肉类,就是些干菜,想冬日里在北方吃一口绿蔬,那是皇家贵族才能享受的待遇。好在都是粗俗人,有得一口热食吃就绝不会跟上官闹别扭。
项喆把狗子偷出来的酒囊拿了出来,赶路实在赶得太紧,路上又出了老展这档子事,连喝口酒的时间都没有。
“这可是马校尉院子里埋着,上了年份的好酒,我可也就这么点存货,大家尝尝,试试他老马的品味!”
一囊子酒分了十几份,每个人分到的也就那么大半碗,听了项喆的话,纷纷小小地呷了一口,慢慢地品。
“不是要我说,要论喝酒,还是得看展校尉的,他家的酒不仅够香烈,花头还多,什么泡枸杞鹿茸,虎鞭了鹿鞭了,就连山上的五步毒蛇他也不曾放过。”
那军士正说得兴起,被边上的兄弟拉了一下,才发觉项校尉在怔怔出神。
“展校尉是个有造化的,如今倒是跟了个神仙,到时候回来还不得在咱天上翻腾。”
“哈哈哈”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略显得尴尬的笑声。
项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校尉还要自己手下的大头兵安慰了不成?
“少说些有的没的,多吃些才是正理,咱们现在是客居,弄不到什么好东西,回了潭州让刺史大人好好再款待我们一顿。”
众人举碗,欢畅痛饮了一口。
气氛热烈起来了,总要讲些军伍上的趣事。
“唉,想项校尉当时在江边大战敌将,三子这****的拿着胜负做赌注。老子当时就是瞎了那双狗眼啊,没看出项校尉的神勇来,当时一冲动把老婆本都给压了上去啊!”
“老毛,你少来,家里娃都生了一炕了,还老婆本!你那老婆兄弟们还看不上。”
“老毛,不是兄弟说你,当时我可捅了你好几下,你个狗娘养的就不鸟我。你可不知道,当时我遇着项校尉是副什么样子:身后有个苗族巫师穷追猛打,那巫师一看就是法力高深的,一运气,那真是飞沙走石,眼不见眼前人,我们当时百把弩弓啊,都没将他留下来。后来我们进了林子,你们猜怎么着?”
“进了林子没走几百米,就看到了‘黑蝴蝶’的尸体,嘿嘿,还不只一具,是一步一具,在地上足足躺了六个!”
“嘶”众人倒吸了口凉气,都是在军伍上混惯了的老兵了,没见过修行者的有之,但对黑蝴蝶身手都是了解一二的。这些都是天生的战士,冲锋陷阵根本不惧生死,更为可怕的是那一身了不得的本事,就算是军中好手也没几个能斗得过这些家伙的。能一人杀六个,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个神话。
众军士都听那人讲起项喆的故事来,反倒是把他这个正主给晾在了一边,项喆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他们也不见得能喝得开,悄悄地掩了门,回了自己房间。
“老牛,校尉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啊,按说展校尉都跟了神仙去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毛,你个大头兵就不要去揣测校尉的想法了,总之,跟着这样体谅下属的上官,就是我们的福气,来干了这碗酒,然后说说我们儿女亲家的事情!”
“少来,你那憨牛似的儿子还想娶老子的漂亮闺女,没门!老子非要给找一门读书人的府第不可。”老毛晦气地推开老牛递过来的酒碗。
“嗨,你还神气上了,就你那三大五粗的姑娘还有读书人看得上?配我儿子怎么就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