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总是关不住的,堂堂一个刺史府上,连一枝出墙的红杏都没有,就颇有些说不过去了。小丫鬟把自己的脑袋从围墙上探了出来,只看到了项喆那张可憎的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就下了墙头。
项喆摸了摸鼻子,左右不过是些脸面,哪有自己未来媳妇儿重要。
正收拾着马车的老管家见这混帐小子又带着贱笑走了回来,脸上就变得有些苦涩了。
“项校尉,你还是回去吧,老爷说了只让你把马车留下,不准你进府,你就别难为我这个老头子了。”老管家说得凄凉,老脸上却分明是一派喜气,项喆在刚拿到这辆马车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项喆刚刚还面如春风的笑意就化成了憋了满肚子屎尿的苦瓜脸,哀求道:“我这肚子突然就不得劲,兴许是昨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伯,您就行个方便,让我借你家茅房用一用!”
老管家满脸狐疑地看着项喆,这病来得也实在是太蹊跷了吧?这小子死皮赖脸的功夫不比自家大人差啊!
“人有三急,普通人家都会行个方便,更别说项校尉还有功于潭州之地,区区一个茅房,刺史府怎么会不同意。”老管家笑眯眯地收起了项喆递上来的熊皮,侧了侧身子就示意项喆进去。
项喆“哼”了一声,熊皮本就是马车上的垫子,本想着偷偷藏起来,拿着去换三两酒钱,但没想到舒崇文这老匹夫眼这么尖,估计梁德元的那点家产早就被他清点得一清二楚,划到自己名下了。想想都为梁大管悲哀,一个是要他老命的小舅子,新投的上司又是只盯着他家产不放的白眼狼,以后这日子也不见得比地下的阎王殿里好过。
刺史府的气派自然不是自家的两进宅子能比的,但为何一路过来,就挑着小径走?就算自己身份低微没资格走正门,但不管怎么绕都要往大堂去吧,冲着墙脚去是何缘故?
“老伯,您是不是带错路了。”
“校尉说笑了,老头子在府里干了一辈子,怎么会把茅房的位置记错的,你有见过谁家的茅房会放在院子中间的。”
项喆满脸皱成了疙瘩,若不是自己的斧子没在边上,他铁定一斧子就把这老家伙给结果了,这不就是拐外抹角地骂自己是个乡下人没见识吗?有了喜欢了得女人,难得把自尊当回事情了。
一辆上好的马车换来一次如厕的机会,还真算是一笔划算的生意。项喆愤愤地把自己关到了茅房里,还好,刺史府的仆役还算勤勉,茅厕里的味道还算处理得干净,至少比自己狩猎的时候涂得满身兽粪要能让人好接受得多。
既然环境还算能接受,项喆就打算好好地如一回厕,不到太阳不下山,自己就绝不出去了。从背后掏出本诗经,看得兴起吟上两句,环境不美,爱情却美,精神上的胜利有时候就是能这么简单暴力地战胜物质。
“小子,你想占着茅坑不拉屎要到几时?要是把老夫给憋坏了,你看着你以后还有称心的日子过!”舒刺史烦扰地拿脚踹着门,人老了,气力倒是一分都不见减,整个茅房都被他踹得直颤颤。
“刺史大人,末将实在是闹肚子,您再忍忍,若是您有什么良方能帮我止了泻,我马上出来。”项喆一腔的无赖。
“老马,老马,快点把净桶给你老爷拿来......”
项喆听着这声音确实不像是做戏出来的,要是让刺史大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泻了一裤子?他就不敢想接下来的事情。
赶紧把门打开,刺史大人敏捷的就像是一只兔子,一扭身就钻了进去。
“哦~”一声如释重负的呻吟从里面传了出来,当然该有的臭味自然也要弥漫开来。
肚子里的压力一泻而空,舒刺史终于舒坦了:“小子,今天不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你明天肯定会因为调戏刺史家的小姐而挂在旗杆上示众。”
项喆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回道:“刺史大人玩笑了,我怎么都算是救下了您的千金吧,怎么就算是调戏了。再说了,算是小子自负些,就您那些手下,应该还缚不住我。”
一块小石头从门缝上面扔了出来,这倒是没什么威胁,但唯恐这老头子会把擦了屎的竹片扔出来,项喆觉得自己老实起来为好。
“你小子今天很意气风发啊!说说看,说不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照例挂到旗杆上去,你以为刺史府里就没有能人了吗!”
“今日小子所进之言,无关乎公务,只说道一些自己的灼见,若其中有何对朝堂的不敬之处,还请大人不要怪罪,小子作揖谢过了。”作揖倒是可以省了,人却要往后退些,也不知道这老头吃了些什么,这拉出来的东西还真是顶风臭十里。
“但说无妨!”
“自黄巢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朱温起于黄巢,于唐是为降将,然其今贵为左金吾大将军,不可谓不机变无双。细数其战,以弱为强者,不可胜数。今其已拥百万之众,据中原浩土,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蜀道艰难,且历来富庶,高才文俊者不可胜数。潭州军士战甲尚不得全身,难敌其半数精锐,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南方诸地,虽地广人稀,野兽横没,却是物产最为丰厚之地。且观岳阳一处,若驱一虎狼之师将水贼清剿了干净,再将泽间猛兽尽皆赶杀进山林间,则可获沃野千里。且湖南之地气候湿润,乃是种植水稻的好去处,一年三熟,则军粮无碍也。于洞庭湖上储练水军,筑巨舰,待兵成之日,即可顺江而下,江南一道本为一体,若是分割,大人何忍!若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军将将岳阳之军,溯汉水而上,直入中原腹地。诚如是,则霸业可成也!”
厕中沉默许久,才有舒刺史略显苍白的话语:“如你所说,却将潭州至于何地?”
“潭州一地外夷过多,中原乱世,也是我汉家子弟的家事,容不得他们来闹事,大人若要成霸业,占南图北,军政必要南移。”
舒刺史难免伤怀,五胡乱华是汉家子弟的大劫难,自己自然是忘不了,但自己已经在这里白了黑头,如何又轻易割舍得下啊,是啊,一辈子了,自己的时间都快已经过完了,剩下的还能有多少自己能见证的了:“小子,我舒成文现在还是大唐钦封的潭州刺史,估计今生也只能是个刺史了,一个上将军的官衔可比我大多了,我还分封不起。若你想执行你这套隆中对,那也得待你得了这上将军的职位之后吧。”
“算不得隆中对,最多也不过是个厕中对,或是厕外对。”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毕竟大家都是要颜面的文化人。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老家伙看上去也没打算让女儿出来让自己见见,只能对着厕门告辞了。
虽然没见着心里头的姑娘,但至少不用再被挂在旗杆子上了,就连那辆被剥去了熊皮垫子的马车也还给了他,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牵了马车,只走了两步,又看见那小丫鬟趴在那里龇牙咧嘴地对自己做这鬼脸。
项喆一笑,放了拉马车的缰绳,就跑到围墙下面,清了清嗓子唱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不管围墙里的姑娘是不是已经面红耳赤,只觉自己现学活用的本事越发地精湛了,牵着马车哼着欢快的调子就往家里走去。
如完厕来看女儿的老头子被气得上蹿下跳:“什么出息!不就是不让你们见次面吗?在墙边自怜自艾地念这酸诗,岂是世间豪杰所为!”若不是项喆今天交代的话语还算是中规中矩,老头儿就要冲到周长乐跟前好好与他说道、说道这教书育人的事情了!
再看着自家姑娘还扭着衣角,一张小脸已经红得看不得了,还要试探着来问问自己爹爹有没有把那歌冒犯他的小子挂在旗杆上,连昨天被男子占了便宜这样的事情都不找自己哭诉了。这还是自己一直宝贝着的姑娘吗?
这样的女儿就不能在家里留着了,老头子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恶狠狠道:“挂,一定得挂!明天把他挂到城门口,让过往的行人都看看,得罪刺史的小子是个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