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别人在演戏,我老马天生就是个憨货,不会演,你这样的狷狂的小混蛋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老展前面没叮嘱我,该说的话我还是会说,该闹腾的事情我还是会闹腾,就冲你那混账话语就该……。”
马自珍骑着马在项喆边上叨叨,不胜其烦,弄得别人有多在意你的想法似的。
“马校尉,你离我远些好不好?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跟你个蠢蛋在一起,大家都眼不见为净,那便是最好了,您就别在我眼前晃悠了!”项喆跨着马就往前去了,一口一句“狷狂的小混蛋”骂自己,却和狗子相处的融洽,这样的老家伙不是蠢蛋,谁还是!狗子是个怎么样的人?项喆定了定神想了想,就觉得老马这家伙的晚节很可能要保不住了。
陈烈都尉的为人就让人愉快的多了,悄悄递过来一囊好酒,绝对的好酒,不像是老展的伤酒,一股子的药味,冲鼻。就冲这份情谊,以后下黑手的时候也要慎重些。
“好酒!”项喆大赞一声,就把酒囊放在了自己马屁股上。
陈烈对于他能笑纳这一囊美酒,自然是乐见其成,附耳对项喆说道:“项校尉似乎和马校尉不太合得来啊?”
“不过是个见不得后辈建功的老家伙,好像我要夺了他的职位似的。再说,人老了,便是老了,该退的总是要退的,眼巴巴的占着位置,徒增笑耳罢了。”
项喆把自己的胸挺起来,脑袋探得再高些,少年将领该的有骄傲那就该骄傲出来。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年少成名的派头,怎么对得起边上一圈崇拜的目光。
“项校尉言重了,马校尉怎会是这种人,大抵也不过是好意提醒一下后辈罢了,你们今后还要共事,万万不可把关系弄得太僵,人家老了糊涂了点,你就多担待着点。”
嘴里说着劝,脸上的笑意已经荡漾得不成样子了。
项喆拱拱手,算是应下了。陈烈很满意,礼节什么的以后还可以以后慢慢再养,只要听得进自己的话就好。于是,项喆手上就多了一份房契,一个两进的院子不管位置在哪里,反正只要是在长沙城里,总是值几个钱吧。
“项校尉不要推脱,你上有老人要赡养,周边又有诸多兄弟要照顾,要是回到了城里没有住处,那可就是我这个做上官的刻薄了。”陈烈说的话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拿一个感激的表情换一套宅子,哪里还能有那么好的生意可以做,还不赶紧揣着。
马自珍看着两个家伙在前面相谈甚欢,项喆还接着各种物件往怀里塞,胸口的那股抑郁之气就排不出去,揪着老展的衣领不停地质问:“这是你确定的接班人?到时候别养了头白眼狼!”
老展嫌弃地把他的手给推开,不屑道:“论眼光,你马自珍还没我老展的一半好,乖乖一边呆着去。你也不看看项小兄弟立下的功勋,独斩六蝴蝶,力敌张归霸在军营里都快传成神话了。一套二进的宅子就想收买一个金身境之上的高手,亏他陈烈想得出来,至少也得是六进的院子......”
这话就不能听了,他这个当事人既然都不急,那自己瞎掺和什么劲,接过狗子递过来的水壶饮上一口,还是自己看上的小家伙好,好孩子该有的模样他都有,听说还是个孤儿。到了城里就把他过继过来认个干儿子,以后就姓马了,贱名虽然叫着舒坦,但将来若是出人头地,总是要再取个大名的,到时候再请舒刺史废废神,想来也不会拒绝自己。
......
长沙城嵌在大唐的版图里算不得什么大城,但扳着手指头数数也算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城郭了。战国时,楚国就拿着它当入驻中原的桥头堡,此后数代皇朝,此处也算的上是兵家必争之地。
现在外头乱了,但好在潭州一直是个贫瘠的疙瘩窝子,贫瘠反倒成了最好的保护伞。大强盗自然看不上眼,夯土包砖的城墙足有六丈高,墙体已经显得有些斑驳,但内里的青砖仍旧坚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伙儿小响马能攻破的,这倒是让此地免去了战火的荼毒,得以在乱世中独善其身也算是个异数。
东拼西凑的一万府兵在江边水寨里留了三千,其余的在归途中就以小队的形式三三两两地散去,要知道,秋收的主力还是得靠这些健壮的军汉,这可万万马虎不得。
回到城下的军营不过八百余军士,清一色的赭色衣甲,寒光凛冽,怕就是潭州一地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了。
项喆怀里揣了陈烈的地契自然不会再往军营里住了,两进的宅院安排六个大男人住下自然是绰绰有余。
但狗子对项喆递上来的嗟来之食弃之如履,屁颠屁颠地就跟着马自珍跑了,临走前还嘱咐项喆,说是他与义父不合,两人以后还是少些来往,免得气着了自己的义父。
这小子他娘的就是欠踹,但在老马的眼神下,自己好歹还是收敛一些,跟张归霸一个饭桶里出来的老兵,还能被他记住名字的肯定都不简单。谁知道下次自己丹海里的元气能不能爆发出来,万一哪次被恼凶成怒的老马给阴了,自己找谁哭去。
赵高卓也不愿回去,说还是习惯军营里的生活,这种鬼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两个笑得傻呵呵的东北汉子,一个在茅草屋里待了半辈子的队正能习惯什么军营生活。项喆已经披上了校尉这层皮,他这个到了而立之年的队正却依旧没有斩获,心中不急才是怪事。
不理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不理那个对军功红了眼的家伙,带着自家的老头子和两个憨货进城享受自己的大爷生活去。
一看到城门上面大书着“长乐”二字,周叔就乐呵了,自己刚刚从蛮荒地走到人世间,长沙城就给了他这么一份大礼,实在是受之有愧。和舒刺史互相吹捧几句,众人也该散了。
分开前,陈烈拍着项喆的肩膀表现出的殷殷切切,实在是让人受用。身后的老马看得胸口起伏不平,老展则挤眉弄眼地跟他讲着道理,明明是个虬髯大汉,非要学小后生的表情,实在是恶心了些。
……
二进的宅院离永乐门不远,拐个弯的时间少走几步就到了门口。推开厚重的木门,庭院里面已经打扫了干净,一棵上了年岁的杨柳就垂拉着光秃秃的枝柳时不时地扫一扫树下水缸里的清水。
东西厢房里的一应物什都已齐全,虽然破旧了些,但比起路边的茅屋简直就是天堂。
“这半年都生活在狗窝里了!”项喆忆往昔满是辛酸,后脑勺就被周叔拍得生疼。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所谓“富贵未必可重,贫贱未必可轻”......在一通大道理后,老人家顺利地拿到了坐北朝南的屋子,乐呵呵地去铺自己的褥子了。
至于剩下三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除了周叔,五人本来就是睡在一起的。但现在条件允许,项喆自然不愿再跟这两个憨货睡在一起,一个呼噜能震天地,一个脚臭能熏海中鲲鹏,和他们共眠了半年,谁敢说自己不是绝世高手?
鲍家两兄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要两兄弟在一起,就算是草窝子也能睡得香甜。这几日都在奔波,就算在江边的营寨里也要指挥军士使用机械,两兄弟早就累坏了,项喆刚走进屋子,隔壁的响声就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项喆没有什么睡意,长沙城他还是头一次来,少年心性这时候就“噌噌”往上冒了。周叔喜欢自己的新炕,盘坐在那里似睡非睡的点着脑袋,看来和邻居们打招呼的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去做了。
走出门逛了一圈才发现,自家的宅子实在是个异数,伴水伴树的好环境,竟是只有自己一家人。进来时没怎么注意,只见到院子边上还有房舍,只当是门口开得不同。现如今转了过去,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民舍,而是一座不大的庙庵,匾额上用隶书写着“洗药庵”三字,也不知道庙里供着哪方菩萨,项喆对佛爷就不感兴趣,既然不是民宅,那就连招呼的功夫都省了。
想想这风情水秀、僻静安宁的好地方,边上又有一座疑似尼姑庵的去处,项喆不管怎么想,满脑子都是风景旖旎的场景。陈烈真是下够了本钱啊,这么好的住处,四进的院子也不换啊,也不知道那尼姑庵里的小尼姑们有没有够风骚?是不是也是给自己准备的?
刚刚只往里瞅了一眼,倒是没有看清,要不再进去仔细查查?
但一想到“少年人戒之在色”的重压,他就放弃了自己浪荡的行为。虽说周叔对尼姑不反感,甚至对其间传说的风流往事还多有褒奖之词,但项喆相信自己要是干出这些事情来,挨竹板子绝对是轻了。
好在长沙城里没有宵禁一说,往里头走走,去往繁荣的商业街上,总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物可以瞅瞅。
长沙城里的街道算不上四野纵横,但胜在方圆几十里内就数它还算是座大城,因此生意往来的百姓也是川流不息,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