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时分南秋才回了客栈,我一直睡的不踏实,自然就活捉了他,他才上楼,我便从门里跳了出来,他惊的后退了一大步半晌才缓过神来,“十一?怎么还不歇下?”
我往前走了两步,定睛一看,还不曾答话,便笑的花枝乱颤,只见他左右手满满的土货布兜,天,难道南国京都里的公子哥都是这般阔绰?到了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都能“搜刮”出好东西?
越想越止不住想笑,南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假意咳嗽两声,红着脸解释道,“我方…方才去购置衣物的时候,看到了这些药材与香料,这……这些可都是当地才有的特产,便忍不住买了些回来,”顿了顿,他略带愠怒的看了我一眼,“你……你怎么还笑?”
他的声音小的像要被风刮走,我努力的收了笑意,“南大哥,是我失礼了,但在我生活的镇上,只有女子才会着迷于香料的,却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男子会肆意购置,失礼失礼了…”
我虽说着失礼,脸上仍然泛着掩不住的笑意。
南秋唰的红了脸颊,“唉,不与你解释了,你快去歇息吧,我这便回房了,”他说着急忙甩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背影。
我耸耸肩,笑的更欢了。
第二天一大早,带足了水与馍,收拾妥当之后我们便启程了。
因为有南秋在,我跟豆豆少走了很多冤枉路,三两日的功夫,青山绿水便在眼底了。
脱离了大漠,于是好走了许多,城楼也跟着多了起来。
等上了大路,便开始放心的策马南下。一路上都城繁荣,风光无限,惹得豆豆跟我这样的乡巴佬四处张望,处处惊奇,大约若不是一直以来,南大哥南大哥叫的欢实,南秋已经恨不得与我跟豆豆这种乡巴佬划清界限了。
可是尽管外面的世界足够惊奇,在我的心底,这盛世繁华仍比不上大漠随便的一个清晨舒心,这朗朗乾坤仍配不上我大漠的一把黄沙。
可我大抵,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前路未卜,后路已断。
二十一天前的前一个夜晚,我还在琢磨着怎么死缠烂打的在后年的生辰之前嫁给向莫楚,二十一天后的这个傍晚,我却在离大漠上千里的地界儿处处找寻着那帮肆意屠人性命的恶魔。
果然,世事难料。
旁边靠在我腿上的豆豆已经酣睡了过去,多日来的日夜兼程,小家伙已经累的没了半点之前活泼的样子。我看着他的睡颜,想哭又想笑,这一段的苦总算尽了,接下来的苦难,我们更得,一起担着了。
如今,绕过了这座城,再走半日,江南首府的城门便在眼前了。
只是辛苦了南秋,当了不少日子的马夫。
我偷偷撩开布帘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放下。
然后,安心的睡下了。
长久以来都没有像今晚这样颠簸不止,却好梦不断了。
我梦见向莫楚站在门口教我练剑背谱,豆豆拿着一袋香菇包从远处向我跑来。一瞬间,我又穿戴上了出嫁的红妆,向莫楚站在门口的杨柳下冲着我笑。暖至人心。
有时候,梦境太美好,反而让人感知到这不过南柯一梦,可哪怕知道只是一场梦,也还是不愿意醒过来——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向莫楚了,我都快,忘记他的相貌了。
可在豆豆的惊呼下,我终于还是醒了觉。
马车外的厮杀声,不绝于耳,我嘱咐豆豆待在马车里不要乱动之后便一个闪身跳了下去。
是那群黑袍蒙面的人!
是他们没错!
南秋已经被团团围住,我迎了上去,狠厉老练的取那些人的性命——连我,都讶于曾经连杀鸡都要躲得远远的小女孩,如今,竟然嗜人鲜血毫不犹豫。
南秋的一声“保护豆豆!”,
我才发现已有两三人虏了豆豆往南奔去。
我大喝一声追了过去,此时天已经大明,只见再往前已经是悬崖以外,我放下手中的一尺匕首,示意他们,我不再追赶,并尽量保持镇定的跟他们谈着条件。
像是听不懂我的话一样,他们只是毒辣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带着豆豆,双双从百米高的悬崖之上,跳了下去!
这期间,豆豆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而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携着纵身崖下,却无能为力。
先前我还嘱咐他不要慌张。如今,不过一刻钟,他便没了。
我呆呆的走到悬崖边,拿着他方才挣扎的时候留下的鞋子,手足无措。
“十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南秋赶了过来,我抬眼过去,他的身上遍及了血迹,看他并无异常,想来是那群贼人的血。
“南大哥,你先回城去罢…”我终于抱着鞋子站了起来,便要找路往悬崖下走。
“豆豆他…他…”
“南大哥,不杀绝了他们,我向十一便枉了此生。”
“十一,听我的,咱们先回城,此刻这里并非安全之地,我们…”他转身追了过来,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要找到豆豆。生便找到他的人,死…死便替他收了尸,说起来,本也不该连累你,就此告辞罢,我这样的灾星,便免了后会有期这样的说辞,日后,好自珍重!”
我挣脱了他的手心,沿着悬崖往西走去。
红日头越来越大,像极了血的颜色,晕染了半个天空。
在这个世上,我终究要与自己,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