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乾清宫
高仪入阁
朱翊钧看着朱载垕那日渐瘦削的面容苍白的脸色，心神也不由得略有些不安。虽然朱载垕最近心情不错，每次见到他都很是开心，在他面前始终都是龙颜大悦，但朱翊钧心里却总是忍不住要为他感到悲凉。
这个皇帝，真的是个很苦逼的男人啊。
打小他就不受他父皇嘉靖皇帝欢喜，疼爱他的母妃杜太后也长期受他父皇冷落，死得又很早。
长大之后，家庭生活又连遭不幸。夫妻感情很好的发妻，很早就死了，接连了死四个孩子。
修仙的父皇强势得让所有人都恐惧，行为怪诞得让他这做儿子的手足无措。
他到了二十五六岁，才好不容易养得了一个宝贝儿子。但这儿子到了四岁，却连名字都不敢取，也不敢上报给父皇知晓。
在王府周围，整天遍布锦衣卫东厂番子，身边的太监宫女大都是宫中派来安插的耳目。他贵为皇子王爷，却整天活得战战惊惊，如同圈禁。
他父皇安排给他的辅导官员，大都是各怀心思。这些人里头真正真心为他自己考虑的，只有另外一个性格刚强脾气颇大、整天态度严肃长着一付家长脸的老高拱。
熬到了三十岁，父皇终于驾崩了。但他即使做了皇帝，也末必真正开心地过上过几天舒心曰子。疯狂发泄了不到一年时间，然后他就这才发觉朝中宫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表面上尊奉他自己。私下里，宫中朝中，谁也没真正拿他当回事。
自从三年前高拱起复回来后，很是为他办成了几件大事。他朱载垕也总才算有了点脸面。
他在后宫里可劲儿地折腾了几年下来，子嗣危机总算也解决了。除了李贵妃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年轻的妃子也有两个先后报喜生产。虽然她们生下来的都是女儿，但也从此不会再让他自己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给压得喘不上气了。
宫内原先的那些不听话的老势力，如今大多已被赶走了。现在用上了听话的能讨好、会讨好他自己的，只是这些人却又不太中用。他们常常在后宫内部彼此勾心斗角，因此引发的外面言官朝臣们的弹劾，也是从未间断过。
当然，总的来说，事情终算一天天地好起来。江山已经坐稳，朝堂宫中，里里外外的局面也算已打开，上了轨道。
高拱张居正这两人，只要能齐心协力，就可以把内阁那么多奏章和朝廷主要事务，打理得顺顺当当。
可是在这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却彻底给折腾垮了。
马上他就要在忧愁痛苦中，度过人生的最后几个月。原时空束手无策的他，最后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信任了几十年的老高拱身上。
唉，就冲你二十四孝到底的慈父做派，孤就发发善心，让你尽量少些忧愁、多些欢喜，走得安心些吧。
想想也是，即便是原时空的朱翊钧，朱载垕也只是一味溺爱，单方面透支父爱。十岁的孩子，是不会回报他那无私父爱什么太多更大欢乐的。
但自己这换了芯子的新版朱翊钧，后世侍候过七八十岁的老父，从出生带大到七八岁的儿子，搞定三四十岁的书呆老公，不能说有本事让这全年龄段男人时时个个都开心，至少让他们觉着一家子还算家庭温暖人生温馨。
这女儿、女人、母亲三项职业，几十年混下来，咱也没出什么大差错不是？
这短短几十天里，朱载垕对自己这换芯朱翊钧那可说是一百个满意。
朱载垕这些天常常无端地觉着万分地满足，觉着他自个几十年的人生这会儿真的充满阳光温暖。
三十大几的男人，皇权体制下千百位奴才整天精心侍候下架出来的自有威严假气派的一代帝王，这几天来，便时常不由自主地幸福得双目湿润。
这可怜的人儿，这辈子是多么的缺少人间温情啊。
自己现在该做的能做的，已差不多都催逼着他乐呵呵地帮着自己做完了。在他中风之前，自己是不需要采取什么进一步行动了。
今后几个月，自己主要是围绕着他，尽量多陪在他身边，想办法帮他分担忧愁，让他尽可能每天开心些。
时机合适，就出一些他能接受，于自己将来更有利，于大局无大变化不致引起大震动的小主意。让他知道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安心而去。
按史料记载，朱载垕的第一次中风来得很突然，也不太严重，很快就有好转。发病时他言语说话思维都无大碍，身体动作并非完全失控，一只手还能抓紧别人，很有力量。
但他这病却是不能再经任何反复，一旦复发，两三天功夫他就得驾崩。
朱载垕马上就会发作的这病，朱翊钧自己刚穿越过来躺床那几天就思前想后反复琢磨过。结论是自己既没任何办法让它不出现，也没任何办法使它好转缓解拖延。
自己只能做到让他在从病发到死亡这三四个月内，感觉更宽慰更安心一些。
如果因此能延缓朱载垕的病情拖它个一两年，那当然求之不得。但更大可能是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原时空在朱载垕发病后，很快就会有朝争。
高拱张居正在新的变局迫近在眼前的情况下，会打破各自原来的计划，公开撕逼一场。
对这局面，朱翊钧同样事前无法干预，最多只能随机参与搞几个小动作。
但他在事发之前也不是什么也不能做。
比如，在高仪尽早提前入阁这事上，他就可以试着推一把。这一步棋，必将搅动未来的朝局。
要不要现在就推高仪一把呢？
按原时空朱载垕高拱君臣两人此前商订好的计划安排，按原时空本来的历史轨迹，高仪在三月初三主持太子出阁讲学仪式后，以皇帝酬赏他协助内阁辅臣办理太子出阁讲学有功的名义，便顺势提升为文渊阁大学士。他要在下个月才进入内阁成为辅臣。
同时相伴的，还有一系列朝臣大员人事调动安排。这些也是一场朝臣撕逼之后的阶段结果。
随后，又是一场更猛烈地大有你死我活势头的撕逼。这场撕逼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朱载垕驾崩半个多月后。结局是张居正冯保李贵妃结成政治铁三角发动一场政变，高拱去职归乡，高仪随即暴死。
朱载垕生前安排的顾命三辅臣体制，短短半个多月后，便被铁三角体制取而代之。
现在朱翊钧的出阁讲学已提前办下来了，皇家对高仪的酬功，变成了自己临场发挥赐高仪“积功劳苦”四字。高仪入阁需要新的理由。
朱翊钧自己当然可以推高仪一把，让他提前一个多月，在朱载垕发病前就入阁。
但这样一来，高拱张居正两人再撕逼时彼此面对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以后的撕逼很可能脱离原时空的轨道，自己穿越者不少事儿事先知晓的福利可能就没了。
仔细权衡后，朱翊钧做了一个鬼脸，开口向被他逗乐了的朱载垕说了起来。
